“能去……哪儿呢?”郭妡在他肩头蹭了蹭,十足依恋,也是十足的迷茫。
裴玄止怔了下。
是啊,去哪儿呢?
他还有母亲,有妹妹,有发妻留下的幼子。
能去哪儿呢?
他不答,郭妡却一无所觉般替他回答。
她嗓音雀跃着,几乎掩盖了哭腔。
“回川州去,对!我们回川州去,躲在山里,不问世事,那么多的山,他找不见的!”
似乎一提起从前,她就可以忘却当下所有的忧愁。
变得快乐,明媚。
裴玄止扶住她的两肩,轻轻将她推出怀抱,“妡儿,听我说,现在还不能离开京城。”
此话一出,她也如他一般怔了下,失望和失落溢于言表。
裴玄止于心不忍,却无能为力。
“他私下给你下避子药,那方子极伤身体,我先带你找名医调理,解了毒,我们再远走高飞好不好?”
郭妡心底冷笑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与她比还差着些意思。
唯独有一个疑问,她设计里,明明是自己情深为他吃药,怎么成了沈楷给她下药?
不管如何,她都能接戏。
是以,裴玄止眼中,她满脸震惊。
一瞬间的悲恸似要淹没万物,却忽然像想通了什么,骤然一冷。
“如此正好,我也不愿怀上他的孩子。那身子伤不伤,有什么所谓?”
“胡说!我要你好好的,我们还有未来,总之那药你再也不要吃。”
裴玄止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这自暴自弃的话。
但她话语里,对那人毫无眷恋,甚至恨不得立刻离开那人。
让他自心底,不可自抑地燃起一股胜者的喜悦。
郭妡懒得分析他的神情,自顾摇头,“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心如死水,吃不吃药有什么区别。”
说着,她甩开他的手,自我厌弃一般,将扭头到一边。
此刻,裴玄止心底情感复杂,半个心房在发酸,半个又愉悦。
他强硬地将她掰回来,以吻封缄。
郭妡象征性地挣扎,渐渐软在他臂弯里。
远处似有脚步声接近,步伐急促又沉重。
裴玄止身体微僵,察觉到危险,正想放开她。
却见郭妡眼中情涛翻涌,轻轻一声呢喃溢出唇瓣。
“郎君……”
全然没发现外面的事一般,全情投入。
伴着泪光和爱意,在他眼底柔情似水。
便是此时,房门被一脚踹开。
那人力气大得,门扇直接掉落在地。
“裴,玄,止!”
自齿间发出的低沉的怒吼,仿佛林间野兽,充满弑杀的愤怒。
沈楷一身玄色金纹锦袍,一步跨进来。
“噌”地拔出腰间佩剑,冲着裴玄止就劈了过去。
久别重逢的“忘情”拥吻,在门扇落地的瞬间已经分开。
郭妡的目光有一瞬惊慌失措,即刻就被坚毅无畏取代,她张臂挡在裴玄止身前。
这回,裴玄止拂开她,足尖一踢剑身。
沈楷手中愤怒到毫无章法的长剑,被他踢到一边。
他想站起来将郭妡护在身后,然而沈楷身后亲卫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跪着。
佩剑也被内侍捡回,恭敬递给沈楷。
沈楷提着剑,似有熊熊烈焰在头顶烧着,眼底却霜冻极寒,对准裴玄止的肩膀就是一剑。
鲜血瞬间染透裴玄止深蓝的衣裳。
沈楷只听见耳边一声惊呼,就见榻上的人单膝着地,跌在刚铺设上的,价值千金的波斯地毯上。
他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刀,缓缓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笼罩着郭妡。
“如今可是骗孤?”
他声音很浅,很淡,听不出怒意,也听不出其他情绪。
郭妡摇头,倔强不认。
沈楷冷笑一声,“在孤给你的宅子里,在孤与你恩爱的房间,孤和你躺过的榻上,你和他抱在一处,亲在一处,孤亲眼所见!你说你没骗孤?当孤是傻子么?!”
他低眼,瞧着攥住他袍角的手,直接揪着袍子,一把抽出来。
万分克制才没将她踢出去。
手中剑自裴玄止肩头拔出,剑刃抵着郭妡的脖颈。
“你辜负孤的宠爱,辜负孤对你的信任,既想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那孤成全你们!”
话落,剑锋一转就要割断她的脖子。
却被郭妡嘲弄地回视,耳畔是她的冷哼。
“我死有何惧,只是可怜你,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沈楷手一顿,立马冷脸,“你又想花言巧语。”
她能言善辩,他上了多少次当?
今日本是愉悦开怀的一日,满长安的青年才俊簇拥着,他在曲江池的画舫上,肆意放纵。
却收到消息,她与裴玄止,在他为她筑的金屋里私会,再不回去,都要滚到榻上去了。
那一瞬的怒发冲冠,他直接打马而回,只想一剑刺死这对背叛他的狗男女。
可此刻,他却仍想听她辩解,哪怕又哄一哄他。
就当她临死前,为他做一件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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