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冉第一次以真实容颜、顶着“和越郡主”的名头踏入皇宫,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的审慎。
朱红宫墙直插云霄,琉璃瓦在日头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无形的威压像潮水般漫在空气里,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做过多华丽的装扮,只身着一身符合品级却绝不张扬的郡主常服。料子是上好的江南软缎,颜色选了沉稳的秋香色,既不扎眼,又不失身份的体面。
发髻也梳得简单,仅簪了一支素银嵌珍珠的发钗,面上略施薄粉,刻意弱化了那份过于逼人的美貌 —— 太过漂亮的容颜太容易引人侧目,反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微微垂着眼帘,眉眼间精心带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情态:既有十六岁少女的青涩,有长居深闺的拘谨,有骤逢家变的怯意,也有蒙受皇恩的惶恐,更藏着一丝孤女无依的哀愁。
活脱脱的一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又不得不踏入陌生境地的模样,被她演绎得入木三分。
她心里明镜似的,面对安太妃这等在深宫里浸淫数十年的老狐狸,过分的镇定与锋芒只会招来更深的怀疑和探究。
唯有示弱,方能卸下对方的戒心,藏好自己的爪牙。
安宁宫内飘着淡淡的檀香,似要营造出超脱物外的宁静,可这份祥和太过刻意,反倒透着密不透风的压抑,连呼吸都觉得憋闷的慌。
安太妃并没有在正殿见她,而是将她引到一处更私密的暖阁。这里的布置像极了清修居士的禅房,全然不见王朝太妃居所的华贵。
老妇人一身素雅的深青色宫装,鬓角染着几缕薄霜,脸上的皱纹不深,反倒显得颇为柔和。
她的手里不紧不慢地捻着一串紫檀木佛珠,珠子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眉目间带着几分慈和,瞧着真像是一位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的老人家。
然而,当宁书冉依礼叩拜,口中称“臣女宁书冉,叩见太妃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缓缓抬头时,却清晰地感受到安太妃那看似温和包容的目光,像一把最精细的梳子,带着冰冷的审视,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庞、脖颈,甚至连她微微颤抖的指尖都没有放过。
那看似慈和的目光最终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尤其在那双与记忆中的邀月公主有七八分神似的、清澈又仿佛含着轻愁的杏眼上。
宁书冉凭着过人的敏锐,捕捉到安太妃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虽只有一瞬,旋即又恢复了匀速转动,仿佛从未有过片刻的停滞。
“果然是个标致的孩子,这通身的气韵……”
安太妃开口,声音温和的如暖融的春水,带着长辈特有的怜爱,“比当年的你娘亲……还要出挑几分。”
她的话语里裹着恰到好处的怀念,可宁书冉却从那温和的语调下,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冰冷的审视与衡量。
“起来吧,好孩子,坐到哀家身边来。”
她抬手招了招,示意宫人在榻前的绣墩上设座,“可怜见儿的,听说你前些日子也病了?在府中静养,如今可大好了?”
这话问得关切,实则不动声色地核实着她此前“称病不出”的缘由,字字都藏着试探。
宁书冉依言起身,缓步上前,姿态恭谨地半坐于绣墩上,眼帘微垂,声音轻软得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怯懦与虚弱:“谢太妃娘娘关怀,臣女已无大碍。只是病去如抽丝,身子还有些虚软,大夫也嘱咐需好生将养,倒劳娘娘挂心了。”
她将那副侥幸逃生、体弱怯懦,又骤然面对天家威严的小女子模样,维持得滴水不漏。
安太妃唇角噙着慈悲的笑意,又状似随意地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谈及宁国公府变故后的惶恐,问及府中“静养”的日子,也问起了她今后有何打算。
她的语气始终慈祥温和,仿佛只是寻常的长辈对晚辈的絮絮关怀。
宁书冉一一谨慎应答,言语间不忘流露出对皇恩浩荡的感激涕零,以及对未来生活的茫然无措。
将一个失去至亲依靠、命运全系于皇权一念间的孤女形象,塑造得恰到好处,情绪饱满却不过火,卑微惶恐又藏着几分对生存的小心翼翼。
然而,宁书冉的心中雪亮。
安太妃的所有问话,看似关怀备至,实则始终巧妙地绕着“现在的宁书冉” 打转;或是回忆些邀月公主当年在宫廷宴饮、公开场合中尽人皆知的事,比如公主擅画、偏爱某种花卉之类,皆是明面上的交往细节,稍作打听便能知晓。
至于那些真正关键的私密事,譬如邀月公主私下与女儿相处时是否说过特别的话、留下过特别的物件,是否有过不为人知的嘱托或安排…… 安太妃却只字未提,仿佛毫不在意,避嫌避得极其自然。
这种滴水不漏的刻意回避,反倒让宁书冉愈发地确信,眼前这位宝相庄严的太妃娘娘,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无害。
她越是回避,越说明心中有鬼;或者至少,对母亲邀月公主的过往知之甚深,且正极力的想要掩盖、或撇清什么。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安太妃恰到好处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脸上浮起一丝倦怠,语气依旧维持着温和:“罢了,人老了就是精神不济,说了这会子话,哀家也乏了。你身子刚好些,别在这儿拘礼受累。往后得空了,常来安宁宫陪哀家说说话解闷。”
说罢,便吩咐女官按例赏了些寻常的绸缎、宫花和点心,又让身边得力的嬷嬷代为送客。
走出安宁宫那暖融融却令人窒息的暖阁,重新站在带着凉意的宫道上,宁书冉才惊觉,背脊上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手心也有些发潮。
方才那短短的一炷香时间,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不过是些寻常的问候与对答,但其间暗藏的心理博弈与试探却凶险至极,丝毫不逊于一场严酷的审讯。
安太妃果然对她,或者说对她这张与母亲极为相似的脸,起了疑心与探究之意,只是暂时被她伪装出的怯懦、无知与病弱所惑,还未能寻到半分明显的破绽而已。
但宁书冉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第一次的交锋。
这位深宫太妃的耐心与警惕,远非寻常人可比。
探查安太妃的这条线,必须更小心、更隐秘地跟进。任何一丝急躁与疏忽,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底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重新变回了那个温顺柔弱的 “和越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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