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林目光沉静地扫过战后景象,最终落在岳不群身上。
他心中暗自评判:临阵犹豫,杀伐不决,对敌经验更是生涩,此番表现,勉强只能给个及格分。
但念及这是大弟子首次下山行侠,终究是雏鹰初飞,不宜当众苛责,挫其锐气。
他按下训诫之语,准备待众人散去,再寻机点拨。
战斗尘埃落定,血腥气弥漫。
岳不群目光迅速扫过一众华山外门弟子,见无人阵亡,仅有几人受了些皮肉轻伤,心下稍安。
可当他看到不远处扶着树干、脸色惨白、正剧烈呕吐的宁中则时,心头骤然一紧,泛起阵阵揪痛。
他强压下自己胃里同样翻江倒海的不适,面上竭力维持着云淡风轻。
身为华山掌门大弟子,他必须稳住心神,为师弟师妹们立个榜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快步走到宁中则身边。
岳不群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浓浓的关切:“师妹,感觉如何?可曾伤到哪里?”
宁中则无力地摇摇头,泪水混合着污物滑落,身体仍在微微发抖。
宁清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言语。
他知道,这一关,是每个江湖儿女必经的洗礼,无论高手低手,都要亲身淌过这血与火的淬炼,方能真正成长。
他转向忙碌的华山弟子,声音沉稳地吩咐:“打扫战场,收敛尸体,入寨搜寻可用财物,集中起来。”
众弟子齐声应道:“是,师父!”
随即熟练地分散开来,有人清理尸体,有人进入寨中各处房舍仔细搜索。
待其他弟子走远,宁清林才踱步至岳不群和宁中则面前。
他目光如炬,沉声问道:“你二人,对今日各自表现,心中可有评判?”
岳不群与宁中则对视一眼,均默然低头。
宁清林点名道:“不群,你先说。”
岳不群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弟子……弟子心中有愧。交手之时,曾有数次良机可将其击败,却因……因心中迟疑,未能把握。未曾想,亲手了结性命,竟是如此沉重……”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还有吗?”宁清林追问,目光锐利。
岳不群回想黑鹰那搏命的凶悍,心有余悸:“再者,若他手中所持是长剑而非钢爪,以其搏命之势与经验,弟子要胜他,恐非易事。弟子……确实缺乏生死相搏的历练。”
宁清林微微颔首:“能认识到这些,还算清醒。”
他语气转重,字字如锤:“不群,你需谨记!既是敌人,便绝无半分仁慈可讲!江湖险恶,多少高手栽在轻信、偷袭、暗算、剧毒之下?能速战速决时,务必雷霆一击!若让对方摸清你的路数,再想取其性命,便如逆水行舟,难上加难!”
岳不群肃然,郑重行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宁清林目光转向脸色依旧苍白的宁中则,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然带着父亲的威严:“中儿。往日华山之上,为父与你师兄皆宠着你,护着你,不忍你受半分委屈。然则,如今我们已踏足江湖。江湖非是华山庭院,处处荆棘,步步惊心。你需学会坚强,咬紧牙关,挺过这道坎儿。”
宁中则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带着迷茫与挣扎:“爹爹……我们……我们一定要杀人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惩治恶人?”
宁清林深深看了女儿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个问题……你稍后自会明白。”
岳不群与宁中则闻言,心中都升起一丝疑惑。
不多时,外门弟子王景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群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的女子,约有十数二十人。
她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其中竟还有几个稚气未脱、身形单薄,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孩!
只一眼,岳不群便如遭重击!
方才对黑鹰之死的那点不适瞬间被滔天怒火取代!
他明白了师父的深意!
他双拳紧握,指节咯咯作响,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恨不能将那黑鹰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宁中则的目光扫过那些女子呆滞绝望的脸,落在小女孩惊恐茫然的眼睛上。
无需再多解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疑问。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因为有些人,其恶行早已泯灭人性!其存在本身,便是对世间公理的践踏!死有余辜!
王景走到宁清林面前,声音低沉压抑:“师父,这些……是在寨中地牢深处发现的。她们都是……”
他喉头滚动,不忍再说下去。
宁清林沉重地点点头,挥手打断:“我知晓了。先取些干粮清水分给她们。问问她们,可有家可归?速速派人通知当地官府前来认领安置。”
王景领命,转身走向那群女子,尽量放柔声音:“诸位莫怕!我等乃华山派弟子,贼人已被诛杀,你们自由了!稍后官府便会来人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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