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苏黎世的航班穿透云层,沈墨池靠窗而坐,窗外是翻涌无际的云海。他手中拿着一本会议议程,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陆延昭被限制出境,意味着他必须独自面对瑞士的一切未知。这种脱离既定轨道的感觉,对他而言,既陌生,也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
他回忆起临行前与陆延昭简短的通讯。没有多余的嘱咐,只有陆延昭那句透过加密频道传来的、因信号失真而略显低沉的话:“保持通讯,随机应变。” 以及一个加密数据包的接收确认——里面是陆延昭能调取的、关于顾永臻小镇及周边所有公开或半公开的卫星地图、建筑结构和基础治安信息。
十一个小时的航程在沉寂中度过。当飞机降落在苏黎世克洛滕机场时,欧洲大陆略带凉意的空气透过舱门涌入。沈墨池提着简单的行李,融入形色匆匆的旅客之中,神情平静如常,仿佛只是一位前来参会的普通学者。
第二节:镜厅错觉
前往会议酒店的路上,沈墨池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微妙的“同步性”。一辆与市局外监视车辆型号相同的灰色轿车,曾短暂地跟随着接送他的酒店班车;在酒店大堂办理入住时,一个穿着考究、正在阅读金融时报的男人,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半秒;甚至电梯里偶遇的、带着浓郁香水味的老妇人,其手套下露出的腕表款式,也与他记忆中“监护会”那位林女士所戴的极为相似。
这并非确凿的证据,更像是一种精心营造的氛围——我们无处不在。
沈墨池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他按时参加研讨会,在茶歇时与同行进行着礼貌而专业的交流,笔记做得一丝不苟。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沉浸于学术的与会者角色。
然而,在第二天下午一场关于“微量物证跨介质追踪”的报告间隙,他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脱离了主会场。他没有返回,而是沿着消防通道快速下行,从酒店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汇入了苏黎世老城蜿蜒的石板街道。他提前准备的便服和鸭舌帽,此刻发挥了作用。
依靠陆延昭提供的信息和离线地图,沈墨池换乘了两次区间火车,又步行了近四十分钟,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了顾永臻居住的那个位于湖畔的宁静小镇——迈林根。
小镇如同世外桃源,与世无争。木质结构的房屋错落有致,窗台盛开着天竺葵,远处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在夕阳下染着金辉。唯一的喧嚣,是中心教堂整点敲响的、悠远沉浑的钟声。
按照地址,沈墨池找到了顾永臻的住所——一栋被低矮篱笆环绕、爬满常春藤的二层小楼。楼内没有灯光,寂静无声。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对面的一家小咖啡馆露天座坐下,点了一杯浓缩咖啡,借着报纸的掩护,静静观察。暮色渐深,小镇路灯次第亮起,顾宅依旧漆黑一片,仿佛无人居住。邻居家的狗偶尔吠叫两声,更衬得四周一片死寂。
这与社区管理员提到的“近期有访客”的情况似乎不符。
一小时后,天色完全黑透。沈墨池绕过正门,来到顾宅后院。篱笆很容易翻越。后院杂草有些凌乱,似乎久未打理。他尝试了一下后门,锁着。但旁边一个用于存放园艺工具的小木棚,挂锁只是虚挂着。
推开木门,一股霉味混合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棚内杂乱,但在一个倒扣着的破花盆下,沈墨池的手指触摸到了一片坚硬。他小心地移开花盆,下面压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边缘烧焦的、颜色暗沉的硬皮笔记本残页,以及一小块断裂的、带有焦痕的电路板。
残页上,并非物理公式,而是手绘的、极其复杂的几何图形与音符的组合,旁边标注着一些德文和拉丁文混杂的注释,字迹潦草而激动。其中一个被反复圈出的图形,正是双蛇沙漏的变体!而在图形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验证点:1938.11.09,破碎的玻璃……”
1938年11月9日——“水晶之夜”!
顾永臻,这位理论物理学家,竟然在研究如何用他的理论,去“验证”纳粹时期的历史事件?!
那截电路板,则明显是某种自制设备的残骸,烧毁严重,无法辨认原貌。
就在这时,小镇教堂的钟声再次敲响,晚上九点整。
与此同时,沈墨池的加密手机轻微震动,屏幕上跳出一行来自陆延昭的、预设的最高警示代码——代表他们已知的通讯渠道可能不再安全。
几乎在代码出现的瞬间,沈墨池眼角的余光瞥见,小镇街道的尽头,两束车灯由远及近,正不疾不徐地驶向顾永臻的住所。
他迅速将残页与电路板贴身收好,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悄无声息地翻出篱笆,消失在迈林根深沉的夜色里。
手中的残页滚烫,仿佛握着一段被烈焰灼烧过的、疯狂的历史。而身后的车灯,如同“监护会”永不闭合的眼睛,依旧在搜寻着他的踪迹。
苏黎世的暗流,已悄然淹没了这座宁静的湖畔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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