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铌格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带有疲惫的锐光。“急什么?”他的声音十分干涩,“他们是在等。等断龙峡那边……最后的消息。等我们……自己先乱了方寸。”他枯槁的手指在椅扶手上敲了敲,“沉住气。记住,我们不是来乞降,是来……争取喘息之机!姿态可以低,但骨头……不能软!”
他闭上眼,不再言语。驿馆外长安京的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每一刻的等待,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泽载他们……还能撑多久?索铌格仿佛能听到风雪中绝望的哀嚎和战马被宰杀时凄厉的悲鸣。
直到第三天午后,外交部的官员才带着一张程式化笑意的脸,出现在驿站门口。
“索大人,久等了。高相有请,请移步外交部的正厅议事。”官员的声音温和有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和冷淡。
索铌格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抚平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枯槁的脸上,所有疲惫和煎熬瞬间被压下,重新覆上一层如同千年冻土般的坚硬与沉静。
“有劳引路。”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
外交部正厅,庄严肃穆。
大堂两侧,帝国重臣按品级肃立。文官以新任副相(顶替何平之位)为首,武官则以帝国师团统帅蒙毅为首。人人面色沉凝,目光如炬,汇聚在堂下那个身形枯瘦的老者身上。无形的压力,弥漫整个大厅。
高肃卿端坐于主位之上。他并未穿象征宰相之位的紫袍,依旧是一身鸦青色棉袍,外罩半旧棉袄,脸上平静无波,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索铌格手捧节杖,在帝国群臣审视的目光中,缓缓行至大厅正中。他脊背挺得笔直,步履沉稳。他对着主位上的高肃卿,依照使节之礼,深深一躬,花白的头颅低垂,姿态放得极低。
“大金使臣,首席军机大臣索铌格,奉我主乾龙皇帝陛下之命,拜见帝国高相。”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字字清晰,不卑不亢。
高肃卿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贵使远来辛苦。赐座。”
有侍从搬来锦凳。索铌格谢过,却只坐了半边,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他双手将节杖置于膝上。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
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大金老臣身上,等待着他代表战败之国,开出那必然充满屈辱的议和条件。
索铌格喉头滚动了一下,枯槁的脸上肌肉微微绷紧。他知道,第一句话的分量。姿态必须足够低,才能为后续争取哪怕一丝微小的空间。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沉痛与恳切,打破了沉默:
“高相,诸位大人。此番兵祸,生灵涂炭,实非我主所愿,更不是两国黎民百姓之福。黑水河谷之役,是我大金泽载等将,贪功冒进,误判军情,以致……天威震怒,折戟沉沙。我主陛下,深深悔过,夜不能寐。今特遣老臣,持节前来,诚心祈和。愿……愿以金珠玉帛,赎其兵戈之罪,重订盟好,永息干戈。”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艰难地吐出最关键的一句,“但求……但求帝国天兵,暂息雷霆之怒,网开一面,允我断龙峡内……幸存的将士,一条……生路归途。”
言辞恳切,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将战败的责任全部推给已无法辩驳的泽载等人,将乾龙塑造成被蒙蔽的“悔悟”之君,将议和的核心诉求,聚焦在断龙峡那几万残兵败将的性命上。这是索铌格反复权衡后,能想到唯一可能打动帝国,并为后续谈判争取底线的开场。
但,他话音刚落下,大堂内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中的呵斥,也没有胜利者的倨傲回应。只有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高肃卿端坐主位,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索铌格身上,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能看穿一切的洞悉。
索铌格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这种完全被看透、被无视的感觉,比任何疾风暴雨般的羞辱更让他感到寒意刺骨。
“呵……”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嗤笑,刺破了这死寂。
发出声音的是蒙毅。这位帝国师团统帅,身披=重甲,并未落座而是矗立在武将首位。他那张棱角分明脸上,此刻毫不掩饰地挂满了浓烈的嘲讽与不屑。嘴角冰冷的弧度,狠狠刮在索铌格的脸上。
“生路?”蒙毅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索铌格!你这条老狗!”蒙毅直接用手指向索铌格,声音炸雷般滚过,“收起你这套鳄鱼的眼泪!黑水河谷,我十万帝国健儿血染冰原!十万忠魂埋骨!他们向谁讨要生路?!你们大金的弯刀砍向我帝国子民的时候,可曾想过给他们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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