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合着新漆、熏香和冰冷石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干净,整洁,却又十分陌生。
大概有七年了吧。
他最后一次踏出这道门槛,还是懵懂少年。如今归来,已是身负赫赫战功的少将。
庭院幽深,灯火通明。路面被冲刷得光洁如镜,倒映着廊下悬挂的新制煤气灯。花木修剪得一丝不苟,但似乎再也不是儿时熟悉的家了。
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侍从,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无声地垂手侍立在回廊下、门扉边。
他们的动作标准划一,眼神空洞低垂,对这位年轻主人的归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仿佛只有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恭谨与疏离——让炎思衡很是不适应。
整个府邸,就像一件刚刚被皇家工匠精心打磨过的器物,完美无瑕,却没有生气。
炎思衡独自站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前庭。夜风吹过回廊,带起檐角风铃几声清脆的呜咽,更衬得四周死寂。刘芷兮那清冷的话语和指尖的微凉触感,成了唯一能对抗这寒意的火种。
正当这莫名的烦闷,几乎要将他吞没时,前庭厚重的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了阵阵骚动。
不是内侍的脚步声。
是靴子碾过地面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步落下,仿佛都能踩碎了庭院里的寂静。
炎思衡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处。
沉重的府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灯光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
炎思衡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炎俊熙!
阔别近十年——父亲的身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入了他的视野。
时间似乎并未在炎俊熙的脸上留下太多沟壑纵横的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鬓角已染上清晰的风霜,但这白色非但不显苍老,反而衬得他眉宇间的威严更加内敛。
他的五官深刻而刚毅,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颌线紧绷,是军人特有的硬朗。然而那双眼睛,却又隐隐流动着睿智的光华,那是经年常年担任总督,在运筹帷幄间培育出的儒雅气度。
一身半旧的常服,洗得有些发白,腰束革带,勾勒出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形。
没有多余的佩饰,只有一种洗尽铅华后的沉稳与力量感。儒雅与铁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浑然一体。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收入剑鞘中的绝世名剑,锋芒敛尽,却自有雷霆之势,令这满府精心布置的皇家恩赐在瞬间也黯然失色。
他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站在庭院中央的儿子。
那目光,平静地扫过炎思衡年轻却已刻上坚毅线条的脸庞,掠过他挺拔标准的军姿,最终,落在那枚“龙血勋章”上。
一丝涟漪,在炎俊熙的眼底掠过。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欣慰。
“思衡。”炎俊熙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
这声音,与炎思衡记忆深处那个威严却模糊的父亲形象瞬间重合,却又多了一份岁月赋予的沧桑。
“父亲……”炎思衡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七年的分离,无数在血火中挣扎的日夜,对父爱的渴望与不解,此刻面对真人,千言万语竟堵在胸口,只化作这干涩的两个字。他看着父亲平静的面容,心头那巨大的困惑和的烦闷如鲠在喉。陛下当众的“卸任”,刘芷兮的暗示,这府邸的“恩赐”…父亲他…究竟作何感想?
炎俊熙微微颔首,迈步向前。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走向炎思衡,也走向这象征着家族荣耀的府邸深处。
“宴席散得早了些,本想赶上你的庆功宴,”炎俊熙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他刚刚被解除了执掌多年的权柄。
“本州那边,琐事冗繁,交接起来费了好些时间。”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炎思衡脸上,“在吴郡前线,打得好。在北岛……做得更好。没有辱没炎氏的威名,也没辜负陛下和北明的期望。”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激动。只有这平实的肯定。炎思衡的心头,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热猛地冲上鼻尖,他几乎控制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七年沙场,九死一生,所求的,或许正是这一刻来自父亲的认可?
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疑虑和沉重。
父亲越是表现得平静淡然,他心中的疑惑越深。
“父亲……”炎思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陛下他……今天在宴上……”
“卸任?”炎俊熙直接接过了他的话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脚步未停,已越过炎思衡,走向正厅。他随手推开一扇门,门内灯火通明,被侍从们收拾得一尘不染。
“进来。”
炎思衡紧随其后,踏入厅中。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庭院里的寒风和内侍无声的窥探。
炎俊熙走到案桌旁,却并未落座。
他转过身,面对炎思衡,缓缓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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