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明战至黄昏,惨烈的攻城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几个小时!
城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渠。
北明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填平了那段并不宽阔的护城河,暗红色的血水漫过岸边的泥土,在烈日曝晒下凝固成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酱紫色。
破损的旗帜、折断的兵器、散落的肢体与内脏混杂其间,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恐怖图景。
攻城初期那点虚假的狂热早已被冰冷的死亡彻底碾碎。
活着的士兵们眼神空洞,脸上覆盖着血污和尘土,机械地听着军官的嘶吼,却难以抑制地从骨子里透出深深的疲惫与恐惧。
每一次进攻的号角响起,都像是催命的符咒,将他们驱赶向那座不断喷吐死亡火焰的钢铁巨兽。
帕默斯顿城头,那面黑色的“炎”字大旗依旧在硝烟中猎猎狂舞,带着一种嘲讽般的顽强。
张儁乂麾下的神机营,在这场血腥的淬炼中,已然被打磨得愈发冰冷高效。
火炮的轰鸣变得更有节奏,每一次齐射都精准地覆盖在北明军阵型最密集或最要害之处;火枪队的排射如同疾风骤雨,铅弹组成的金属风暴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城墙仿佛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界线,任何试图靠近的北明军,都会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李永肃在大营之中,原本志得意满的脸色早已被铁青和狂躁所取代。
他的盔甲沾满了尘土,失去了光泽,额头上汗水与油污混合,顺着扭曲的脸颊滑落。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久攻不下的城池,里面燃烧着不甘、愤怒和近乎癫狂的偏执。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他挥动马鞭,抽打在身旁一名亲卫的盔甲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声音因竭斯底里而尖锐刺耳,“五万大军!整整五万大军!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帕默斯顿!炎思衡他只有两万人!两万!”
周围的将领们噤若寒蝉,纷纷低头,无人敢触其霉头。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到极致的恐慌和不满。
每一次徒劳的冲锋,都在消耗着本已濒临崩溃的士气,也在消磨着将领们对这位刚愎自用上级的最后一丝敬畏。
参谋长贾文和静立在一旁,面色看似凝重,目光却低垂着,偶尔快速扫过焦躁的李永肃和疲惫不堪的军队,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与决绝。
他的手看似无意地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
马季常和文仲业两人则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与某种下定决心的意味。
他们麾下的部队,被有意无意地被布置在战阵的侧翼和后部,保存得相对完整。
“大司寇!”一名丢盔弃甲的偏将连滚爬爬地奔回来,哭嚎着跪倒在地,“不能再攻了!弟兄们死伤太惨了!城墙百步之内就是鬼门关,根本冲不上去啊!让弟兄们喘口气,想想别的办法吧!”
“放屁!”李永肃勃然大怒,猛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那偏将,“临阵畏敌,乱我军心!再敢妄言退字,老子现在就砍了你!滚回去!继续攻!就是用尸体堆,也要给老子堆上城头!他炎思衡的火药难道打不完吗?!老子不信!”
那偏将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泪、泥,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他不再哀求,只是重重地以头磕地,然后爬起来,行尸走肉般转身,最后一次走向那片吞噬生命的炼狱。
就在李永肃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怒火都集中在正面城墙,所有的预备队都被一次次填进那个无底洞般的攻城血肉磨盘时——
“咚!!!”
“咚!咚!咚!!!”
沉重、压抑、却带着撼动大地力量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从帕默斯顿东侧那片茂密而沉寂的丘陵地带猛然炸响!
这鼓声不同于北明军的号角,更加原始、狂暴,充满了蛮荒的压迫感,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什么声音?!”李永肃随着声音扭头,血红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莫名的寒意骤然顺着他的脊椎窜起!
回答他的,是地平线上骤然出现的一片移动的“铁壁”!
那是高孝伏的陷阵营!
养精蓄锐已久,此刻终于亮出了淬火的獠牙!
五百重骑,人马皆披玄色重甲,夕阳下,冰冷的甲叶反射着血色的光辉,如同从地狱岩浆中爬出的魔神!
骑士们手持长逾三米长的破甲长朔,马鞍旁挂着沉重的战斧铁锤,连战马的眼罩都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他们并非漫山遍野地冲来,而是排成一道虽不甚宽阔、却厚重无比的楔形突击阵势!如同一柄烧红的铁凿,精准而凶悍地直刺李永肃中军大营相对薄弱的侧后方!
“轰隆隆——!”
铁蹄踏碎大地,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整个盆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音浪,裹挟着冲天的杀意,席卷而来!
“敌袭!侧翼敌袭!!!”凄厉到变调的预警声终于从北明军侧翼响起,带着无比的惊恐和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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