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人新来乍到,按衙门的惯例,”周文谦伸手指了指那座“卷宗山”,语气依旧平淡无波,“需先熟悉一下司内过往事务,了解武官铨选的流程与规矩。这些是近五年各地卫所、边军中级军官的升迁、调动、考绩的存档副本。有些需要重新核验归档编号,有些则需要摘录要点,编撰成简册,以备查阅。云大人不妨先从这些看起,最是能了解我武选司的职能根本。”
云逸看着那几乎与他眉毛齐平的卷宗堆,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这“惯例”,怕不是专门为他这个空降的“军功新贵”、“北境莽夫”量身定制的吧?他在北境是斥候营的尖刀,是能在万军丛中嗅出危险、于箭雨之中翩然起舞的“蒙撒哲”,到了这兵部衙门,却要被按在这角落里,与这些散发着霉味的故纸堆为伴?这分明是下马威,是官场上惯常的排挤手段。看他年轻,看他出身军伍根基浅薄,看他圣眷正隆引人嫉妒,便用这最繁琐、最枯燥、最不容易出成绩、也最消耗心志的活计来磨他的性子,耗他的时间,让他知难而退,或者至少,让他无法轻易触及司内的核心事务。
心头一丝火气刚刚冒头,却被他立刻按了下去。他想起了赵瘸子教他的“藏拙”,想起了徐锐大将军提醒的“京城水深”。小不忍则乱大谋。
“有劳周主事费心安排。”云逸面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不满,反而挤出一丝带着些许“愣头青”式的、诚恳甚至有点憨厚的笑容,“在下初入京城,于部务一道确是一窍不通,正如稚子学步。日后司内诸多规矩、文书往来,还需周主事与诸位同僚多多指点、提携才是。”他态度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虚心求教、任劳任怨的模样。
周文谦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顺从”甚至显得有些“愚钝”,准备好的几句敲打之言倒不好出口了。他愣了一下,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惑,随即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云大人客气了,分内之事。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来问。”说罢,便不再多言,转身回到自己那位于大堂中央、相对宽敞明亮的位置,重新埋首于他的文书工作中,仿佛云逸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云逸在那张被“流放”的公案后坐下,硬实的榆木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卷档案。入手沉重,蓝色的布质封皮已经磨损褪色,边缘有些卷曲发脆。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蝇头小楷,记录着某位边军守备的历年考绩、功过叙录、籍贯履历,字迹工整,格式严谨,却透着一股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程式化。
他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起初只觉得头晕眼花,那些文绉绉的官样文章,各种固定的套话、避讳的写法,比匈蛮的弯刀更难对付。但看着看着,他那被《铁血炼神诀》反复锤炼过的神识开始展现出强大的优势,过目不忘的本领更是悄然运转。眼中枯燥的文字,渐渐在他脑中化作一条条清晰的信息流,被自动地梳理、归类、比对。
渐渐地,他看出了一些门道。这些档案虽然记录格式高度统一,但细节之处却颇有出入。有些军官的功绩记录写得语焉不详,只以“奋勇杀敌”、“恪尽职守”等套话带过,缺乏具体战例支撑;有些人的升迁速度异于常理,仿佛坐上了火箭,而考绩评语却平平无奇;更有甚者,他敏锐地注意到,同一份档案中,不同年份的考评笔迹,在起笔收锋的细微习惯上,竟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绝非同一人所书!
“有点意思……”云逸端起旁边小吏刚刚奉上、已经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只有自己才懂的弧度。这看似平静无波、按部就班的文牍之海下方,似乎隐藏着不少耐人寻味的暗流和猫腻。他想起徐锐大将军临别前的叮嘱,想起那神秘的“鹰爪”印记和至今未有头绪的军械倒卖线索。兵部武选司,掌管天下武官升迁调补,这里面的档案若动了手脚,所能牵扯出的利益,恐怕远超想象。
他不再将这些堆积如山的卷宗视为一种排挤和负担,反而如同一个发现了新猎场的猎人,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真正静下心来,将神识集中于双眼与指尖,一本接一本地仔细翻阅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同时,他取过一张白纸,用自己发明的、只有他才看得懂的简化符号,将发现的疑点——某人某年升迁过快、某处笔迹存疑、某份功绩叙录与北境战报对不上号等,迅速而准确地记录下来。
偶尔有同僚从他案前经过,见他如此“专注”甚至于“沉迷”于文书核对工作,有人面露讥诮,觉得这北境来的小子果然只配干这种粗活;有人不以为然,认为他是在装模作样;但也有人,比如那位周文谦主事,在起身活动筋骨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云逸案头那张写满奇怪符号的纸张,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与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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