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巡河,冻死老子了,听说上游‘黑水滩’那边又不太平,有船被凿了……”
“……啧,赵爷手下那个癞头,前天晚上喝多了,在赌坊差点被打断腿,嚷嚷着什么‘虎落平阳’……”
“……库房老周头嘀咕,说今年孝敬上面那批‘雪里红’(一种名茶),成色差了不少,张头儿怕是不高兴……”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闲言碎语,如同散落的珍珠,被陈骏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在脑海中分类、归档。他会在核对相关时间点、地点的账目时,将这些信息作为背景参考,相互印证。
他甚至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被视为废物的东西。在库房角落等待领取新账册时,他会看似无意地翻动那些准备送去当柴火烧的废弃文书、信件草稿、乃至包裹货物的旧报纸、破损的书籍残页。一张用来垫桌脚、沾满油污的《漕运杂闻》残页,上面一则关于某地漕帮分舵因争夺码头与地方豪强发生火并的简短报道,能让他反复揣摩,分析其背后的利益纠葛和武力冲突模式。一本被虫蛀了大半的、不知哪个落魄文人留下的笔记残本,上面几句关于“内息流转,意与气合”的模糊论述,能让他如获至宝,反复咀嚼,试图与“酒痴”提到的“意”联系起来。
他的所有行动,都紧紧围绕着两个核心目标:破解“酒痴”之谜与理解“意境”之实。
对于“酒痴”,他像猎人追踪最狡猾的猎物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与“酒”、“痴”、“醉”相关的线索。他留意账册中名酒(如“烧刀子”、“女儿红”)的异常流向,是否指向某些特定的、可能与“酒痴”有关联的人物或地点?他搜集一切关于行为乖张、武功高强却形迹落魄的奇人异士的传闻,无论真假,都纳入参考。他反复回味“酒痴”那晚的每一句话——“军中风隼擒拿手”让他更加关注任何与军方背景、军伍作风相关的蛛丝马迹;“心里有鬼,气息难平”则让他留意所有关于走火入魔、心性影响武功的记载和案例。
对于“意境”,他的探索更加抽象和艰难。他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招式技巧或内力深浅,而是一种更接近本质的、关于精神、意志与力量结合的状态或境界。他从多个角度进行推测和验证:
资源关联:他留意那些具有静心凝神、滋养神魂功效的特殊物品的流向,如极品檀香、冰片、特定药材(如灵芝、朱砂),乃至一些据说能助人悟道的古琴、字画等。这些资源被谁消耗?流向了哪些以修炼内功心法着称的门派或个人?
现象描述:他从各种记载和传闻中,寻找对高手出手时那种超乎寻常状态的描述。诸如“刀意凛然,令人胆寒”、“剑法空灵,如天外飞仙”、“掌风灼热,似烈火焚心”等夸张修辞,他不再视为单纯的文学修饰,而是试图从中剥离出关于“意境”外在表现的可能特征。
反面案例:他也关注那些修炼出岔子、气息紊乱、乃至心智失常的案例,思考这是否是“意”乱失控的后果?与“酒痴”说他“意很乱”是否有某种关联?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绝大多数时候都如同大海捞针,收获甚微。面对大量无用、重复甚至矛盾的信息,需要极强的耐心和逻辑筛选能力。陈骏将这种探索视为一种独特的修炼。他准备了数张粗糙的草纸,用只有自己能懂的、极其隐晦的符号和缩写(比如用“酉”旁加点的符号代表与“酒”或“酒痴”可能相关的信息,用“心”字变形代表与“意”或心神相关的信息),将筛选出的、可能相关的碎片信息分门别类地记录下来,然后依靠强大的记忆力和联想能力,在脑海中不断进行交叉比对、构建假设、推演可能性。
日子在寒风与灰暗中一天天流逝。记账棚内,陈骏的身影依旧单薄,伏案的姿势依旧专注。但在那低垂的眼帘下,眼神却时常闪烁着思考的光芒;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处理着纷繁复杂的信息。他像一株在极度贫瘠岩缝中求生的顽草,不再怨天尤人,而是将根系化作最敏锐的触须,努力从每一寸看似毫无价值的土壤和石缝中,探寻那微乎其微的水分和养分。
主动出击,并非鲁莽的对抗,而是思维的觉醒与意志的定向延伸。他不再被动接受命运的编排,不再仅仅满足于解读张彪的棋局,而是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读这个世界更深层的密码,去探寻力量的本源,为那看似漆黑一片的前路,亲手点亮一盏微弱的、却属于自己的探路灯。
尽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信息的获取都微不足道,但这主动迈出的、转向探索的步伐,却标志着陈骏真正开始尝试将命运的主动权,一点点地,夺回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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