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空气却凝滞如铅。雷峰塔的轮廓在残阳里投下巨大阴影,塔身砖缝里渗出的金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目,仿佛无数条冰冷的金蛇在砖石间游走、绞紧,要将整座塔活活勒成齑粉。许宣站在塔前空地中央,怀中紧抱着那只缺耳青铜香炉。炉中绿火摇曳不定,映亮了他沾满泥污的下颌和那双烧着两簇暗焰的眼睛。
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衣衫褴褛的挑夫、挎着空菜篮的妇人、缩在父亲身后的孩童……无数张沉默的面孔在暮色里浮动。没有呐喊,没有口号,只有一种沉重的、近乎实质的静默压在每个人心头。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腥气,那是法海布下的“金锁阵”在抽取着活人的胆魄,金光扫过之处,胆怯者目光涣散,双腿战栗,几乎要瘫软在地。法海端坐于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袈裟如凝固的血,手中托举的紫金钵盂正缓缓旋转,塔身金光随之明灭,每一次亮起,都伴随着人群中压抑的抽泣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妖邪盘踞,金锁镇之!”法海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针,穿透沉闷的空气,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此塔已成佛门净地,尔等速速退去,免受池鱼之殃!”
许宣感觉怀里的香炉猛地一烫。炉中那点微弱的绿火仿佛被法海的话语激怒,陡然蹿高半寸,灼热的暖意透过冰凉的铜壁烫着他的心口。他低头,母亲的血书就在怀中贴身藏着,那八个字——“金性畏火,尤畏活火”——此刻像活了过来,在他皮肉下灼灼跳动。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混杂着人群的汗味、青砖的湿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燃烧后残存的清苦余烬。
就是现在!
许宣猛地抬头,眼神如刀,劈开沉沉暮色,直刺法海。他一把扯开胸前衣襟,露出母亲留下的血书。那八个字在昏暗天光下竟隐隐透出红光,仿佛皮下埋着烧红的烙铁。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鲜血涌出,他伸手蘸取,滚烫粘稠。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惊呼,有人掩面,更多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少年近乎自毁的举动。
许宣置若罔闻。他探手入怀,取出一支笔杆磨得发亮的旧毛笔——那是父亲许仙开方问诊用的“状元笔”。笔尖饱蘸舌尖热血,殷红欲滴。他不再看那高踞的法海,目光死死锁住雷峰塔底层一块最为黯淡的青砖。那砖块被层层金光包裹,正是法海“金锁阵”的枢纽所在!
笔尖落下,带着许宣全身的力气和决绝,狠狠刺向青砖冰冷的表面!
“嗤——!”
一股刺鼻的白烟骤然腾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笔尖所触之处,塔身覆盖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剧烈扭曲、痉挛!那并非寻常砖石的触感,而是像戳在了一块烧红的、覆盖着厚重金箔的生铁上!笔尖的狼毫瞬间焦枯卷曲,发出糊味。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手臂袭来,许宣虎口崩裂,鲜血顺着笔杆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泥泞里。
剧痛钻心,许宣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但他牙关紧咬,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竟硬生生稳住身形,将那支饱含心血的笔,更深地压向砖石!鲜血混合着舌尖精血,在滚烫的砖面上艰难地拖曳、刻画。他写的不是佛经,不是符咒,而是母亲临终前蘸血写在他掌心,此刻正烧灼他灵魂的八个字:
金性畏火,尤畏活火!
每一个血字落下,都像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塔身剧烈震颤,砖石缝隙间嗡鸣大作,刺耳的金铁交击声撕裂了法海刻意营造的恐怖寂静。覆盖塔身的金色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被无形巨手撕扯的华丽绸缎,边缘处竟开始剥落、崩解,化作细碎的金屑簌簌飘落。
法海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终于碎裂。他霍然起身,紫金钵盂光芒暴涨,厉声喝道:“妖孽!安敢亵渎佛门禁地!金刚伏魔,镇!” 一道粗大的金光自钵盂射出,如毒龙般直扑塔下书写血字的许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积年的悲愤与难以置信的勇气,颤抖着响起:
“白……白姑娘她……不是妖孽!”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
一个缩在人群后方的老妪,布满皱纹的脸因恐惧而扭曲,浑浊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她佝偻着腰,指着雷峰塔,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来:“那年……那年钱塘闹时疫!我三个孙儿躺在草席上等死!是白姑娘!她挨家挨户送药汤!不要一个铜板!我那最小的孙儿,烧得浑身滚烫,是白姑娘守了三天三夜才救回来的!她是妖孽?她若是妖孽,那这世上还有菩萨吗?!”
这声哭喊,如同点燃了引信。
“对!对!”一个挑着空担的汉子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因激动而涨红,“前年大旱,河床都裂了!城里米铺的粮价飞上了天!是白姑娘!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大船粮食,就堆在涌金门外!见人就发!我老娘饿得只剩一口气,就是靠白姑娘那一升米熬的粥吊住了命!她散尽家财救我们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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