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唠叨着转身出去了，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林长青坐在床沿，身体里那股劫后余生的颤栗还未完全平息。他贪婪地环视着这个小小的房间，目光一遍遍抚过那些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中的物件。
墙上贴着几张略微卷边的海报，是当时最红的港台明星。书架上塞满了《科幻世界》和武侠小说，还有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参考书。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在水泥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灰尘。
这一切，真实得让他想哭。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桌上摊开着暑假作业，字迹带着少年人的青涩。旁边放着一个单放机，里面还塞着一盘周杰伦的磁带。他拿起那盘磁带，指尖拂过塑料外壳，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庆幸涌上心头。
这些曾经被他忽略、甚至厌烦的日常，此刻却成了最珍贵的宝藏。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林长青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
他迅速脱掉睡衣，换上那套蓝白相间、土里土气的校服。布料摩擦着年轻皮肤的触感，都让他感到新奇。他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衣领，将那股属于中年人的沧桑和疲惫深深压入眼底，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懵懂的高一新生。
走出房间，早餐的香气更加浓郁。
小小的客厅里，父亲已经坐在旧木桌旁，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父亲头发还很浓密，只是鬓角有了些许灰白，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着，看着经济版块，似乎在为家里的生计发愁。前世的林长青很少关注父亲的表情，现在他才读懂，那微锁的眉头里，承载着一个男人养家糊口的全部压力。
“爸。”林长青叫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
父亲从报纸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父子间的交流，向来如此简洁，甚至有些隔阂。前世的林长青曾抱怨过父亲的不苟言笑，此刻他却从这声“嗯”里，听出了笨拙的关心。
母亲端着粥和馒头从厨房出来，招呼他们：“快吃快吃，一会儿凉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母亲不停地给林长青夹咸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正在长身体。去了新学校，跟同学好好相处，别惹事，但也别怕事……”
若是前世，林长青早就嫌烦，敷衍几句就溜走了。但现在，他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将母亲的唠叨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这平凡的、充满烟火气的早晨，是他前世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梦。
“妈，我知道了。”他咬了一口馒头，又喝了一口温热的粥，胃里和心里都暖暖的。“我会好好学习的。”
这话一出，连看报纸的父亲都意外地抬眼看了看他。母亲更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哎哟，我儿子懂事了！知道用功了就好！”
林长青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不是懂事，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换来的清醒。
吃完饭，他主动帮忙收拾碗筷。母亲连连摆手：“不用你，快去上学，别迟到了！”
他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面装着崭新的课本。书包很轻，却仿佛装着他沉甸甸的未来。
“爸，妈，我走了。”他站在门口，郑重地说。
“路上小心点！”母亲在围裙上擦着手，跟到门口叮嘱。
走出昏暗的楼道，外面是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2000年初的小城，天空是那种记忆中才有的、澄澈的蓝。自行车铃声叮当作响，穿着同样土气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嬉笑着走过。街边的音像店大声放着任贤齐的《天涯》，小卖部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零食和玩具。
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林长青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脚步从最初的迟疑，逐渐变得坚定。他贪婪地呼吸着没有雾霾和汽车尾气的清新空气，感受着年轻身体里蓬勃的活力。
重活一世，他拥有的最大优势，是对未来二十年大势的知晓。哪些行业会崛起，哪些股票会暴涨，哪些技术会改变世界……这些信息在他脑海里，如同一张清晰的藏宝图。
但仅仅如此吗？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主角重生后靠着先知大杀四方。可他知道，现实远比小说复杂。没有相应的能力和实力，空有信息，未必能抓住机遇，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他需要力量，需要真正属于自身、足以掌控未来和命运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触动了某种开关。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不同于跳楼时的绝望眩晕，这次的感觉很奇妙，像是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
下一刻，他周围的世界变了。
不是肉眼看到的景象，而是另一种……更清晰、更本质的视野，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识中。
树叶的脉络，在他“眼中”纤毫毕现，如同最精细的叶脉标本。远处电线杆上贴着的、模糊不清的小广告，上面的蝇头小字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到路边行人脸上皮肤毛孔的细微舒张，能捕捉到阳光下飞舞的尘埃那不规则的运动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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