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深处,时日仿佛在浓稠的墨汁里缓慢爬行。西偏院那扇紧闭的房门,依旧如同墓石,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看守的太监虽已换过一班,神色间却比往日更添了十二分的谨慎,眉眼低垂,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或是怕被什么牵连。空气里绷着一根无形的弦,越拉越紧,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宜阳公主自那日从窗隙间窥见沈玠奄奄一息的惨状后,便像是换了个人。往日里娇憨跳脱的神采被一层冰冷的沉静所覆盖。她常常独自坐在暖阁临窗的贵妃榻上,黑沉沉的眸子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或是西偏院那模糊的屋角,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小手将一方丝帕绞了又绞,勒出深深的褶痕。
一种混杂着尖锐心痛、噬骨愤怒与深沉无力的情绪,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翻腾不休,夜不能寐。她眼前反复浮现的,是他苍白如纸的脸,干裂渗血的唇,尤其是那双曾经清亮、如今却只剩下死寂和恐惧的眼睛……还有自己塞进去的那包微不足道的糖。她不能忍受,绝不能忍受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那个角落里,而施加伤害的人却安然无恙。
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冰冷的铁汁,缓缓注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运用起自己身份带来的力量。她没有再哭闹,只是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春桃,第一次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去查。那日守夜房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动的手,谁在场,一句一句,都给本宫问清楚。”
春桃看着小主人那双黑得渗人的眸子,心下凛然,不敢多问,只能尽力去办。通过威压、利诱,从几个那日恰好路过或是在远处当值、听到些许风声的小宫人嘴里,零碎的信息被艰难地拼凑起来。
“……奴才……奴才只远远听到几声巴掌,响得很……还有骂声,说‘不懂规矩’
‘冲撞贵人’……” “……好像……好像是张公公动的手……他脾气大,手黑……”
“……打了好一会儿呢……后来就没声了,估计是晕过去了……”
虽然没有亲见那血腥的细节,但仅仅是这些破碎的言语,已经足够在宜阳脑中勾勒出一幅恃强凌弱、残酷无情的画面。尤其是当这些与她亲眼所见的沈玠唇上那片模糊的血痂和肿胀破裂的惨状对应上时,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烧穿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脸色煞白,眼神却亮得骇人。
“好……好一个‘不懂规矩’!好一个‘该好好教训’!”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尖锐地划破暖阁的宁静,“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动用私刑,往死里作践人!真当这宫里的王法是摆设吗?!”
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坤宁宫请示皇后。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暴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想要保护什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直接对春桃,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个宫中嬷嬷太监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把那个姓张的,还有当时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本宫叫过来!”
压抑的死寂中,只有公主稚嫩却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前几日,在偏房外,动手掌嘴的是谁?当时在场的,又有哪些?自己滚出来!”
那张公公早已面如死灰,连滚带爬地出来,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公主殿下饶命!奴才……奴才也是一时糊涂……是那小太监不懂规矩,冲撞了……冲撞了贵人,奴才……奴才只是小惩大诫啊……”
“小惩大诫?”宜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嘲讽,“把人打得昏死过去,唇破血流,叫小惩大诫?你这人,手黑心更黑!”
她的目光如同冰棱,扫过后面几个同样抖成筛糠、被指认出来的太监和粗使嬷嬷:“还有你们!助纣为虐,冷眼旁观,甚至煽风点火!心肠一般歹毒!宫里养着你们,难道是让你们来作践人的吗?!”
她根本不给任何人辩解求饶的机会,直接对随行的管事太监和嬷嬷下令,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砸在每个人心上: “将这为首的人,拖去慎刑司,重责八十廷杖!若打不死,立刻革去所有职司,发配北苑行宫最苦最寒之地看守荒园,永不叙用!” “其余这几个帮凶,各领四十杖,罚入浆洗处,日夜劳作,非赦不得出!” “今日在场所有杂役处的人,罚俸一月!都给本宫牢牢记住今日!往后谁敢再滥用私刑,欺压弱小,视宫规于无物,这便是下场!”
命令一下,满场死寂,只剩下那张公公杀猪般的哀嚎求饶和被拖行远去的挣扎声。其余被牵连的宫人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所有跪着的杂役都将头埋得更低,浑身冷汗淋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年幼公主的雷霆之怒和冰冷威严。
消息像长了翅膀,伴随着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迅速传遍了宫闱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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