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不同寻常的、急剧的骚动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不再是零散的看客,而是杂乱却有力,似乎有七八人之多,还清晰夹杂着宫人惊慌的低呼、被强行推开的不满嘟囔、以及一个略显尖细却异常焦急强硬的呵斥声:“闪开!都闪开!冲撞了贵人你们有几个脑袋?!” 这动静与他之前听到的所有窃窃私语和零星嘲弄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和紧迫感,强行切入并瞬间打破了这片被恶意和冷漠笼罩的领域。
围观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劈开,响起一阵更加压抑的惊呼、倒抽冷气声和迅速退避、衣袂摩擦的窸窣声。那层厚厚的、隔绝视线的被褥之外,光线似乎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仿佛有什么极其明亮耀眼的存在闯了进来。
沈玠麻木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变故猛地刺了一下,但他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蜷缩得更紧,瘦削的肩膀耸起,颤抖得更加厉害,如同秋风中最瑟缩的叶子。是又来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要近距离欣赏他的惨状吗?还是钱公公去而复返,觉得惩罚不够,要当众加重折辱?恐惧如同冰水,再次浇遍全身。
然而,预想中的严厉斥责或新的嘲弄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急促的、带着明显奔跑后的微喘、猛地停在他面前咫尺之处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巧,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甚至有些慌乱的决绝。
紧接着,笼罩在他头顶、那床浸透了他一夜耻辱和这几日所有恐惧、几乎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脏污被褥,被一只明显属于孩童的、却异常用力的小手猛地、毫不犹豫地扯了下来!
动作甚至带着一种愤怒的粗暴,那缠得死紧的、粗糙的草绳被生生扯断,勒过他冰冷的脖颈,带来一丝刺痛。
骤然降临的、虽然灰暗却对比鲜明的光线,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得沈玠紧闭已久的双眼生疼,泪水瞬间涌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不堪。
模糊的视野如同浸水的宣纸,艰难地一点点聚焦。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双绣着极其精致繁复缠枝莲纹的、鞋尖缀着圆润珍珠的软缎绣鞋,鞋面上沾了些许匆忙赶路时溅上的细微尘埃。往上看,是绯红色的宫装裙摆,用料讲究,外面罩着一件用料极贵的、雪白的狐裘滚边短比甲,绒毛洁白丰盈。
最后,他的目光缓慢上移,对上了一张脸。
一张稚气未脱、却此刻涨得通红、写满了巨大震惊、熊熊愤怒和……一种他从未见过、也难以理解的、深切痛楚的小脸。梳着可爱的双鬟髻,簪着小巧玲珑的珍珠珠花,额前的碎发因为急促的奔跑而有些散乱,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总是像黑葡萄一样明亮灵动、闪烁着好奇与娇憨的杏眼,此刻瞪得大大的,眼眶在瞬间变得通红,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水汽,长长的睫毛如同受伤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承不住那巨大情绪的重量而彻底决堤。
是宜阳公主殿下!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只有十岁,站在那里,甚至比被强行按跪着的沈玠高不了多少,但此刻,她小小的身躯里却仿佛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周身弥漫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骇人的气势。
她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了一般,死死地落在沈玠身上——看着他头发上、脸上沾着的污秽和灰土,看着他苍白如纸、被纵横交错的泪痕与半干血污糊得一塌糊涂、几乎看不出原本面容的脸,看着他身上那件破碎成缕、勉强遮体、被凝固暗红和新鲜艳红血液浸透的单薄衣衫,以及衣衫下那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甚至有些地方隐约见骨、还在微微渗着组织液的恐怖鞭痕……看着他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摧折过的芦苇般、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崩溃的身体……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因为极度寒冷、恐惧和绝望而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与空洞的眸子上。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痛苦,没有哀求,只有彻底的灰败和湮灭。
“……”宜阳的小嘴张了张,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红透的眼圈里,蓄积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的、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争先恐后地滚落下来,划过她细腻白皙的脸颊,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也仿佛砸在了沈玠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似乎完全被眼前这极端残忍、超乎想象的景象惊呆了,击垮了!怎么会……怎么会被作践成这样?!是谁?!怎么敢?!
下一秒,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烈的、几乎要将她小小身体都点燃的愤怒,猛地取代了那瞬间的震惊和悲伤,如同火山喷发般席卷了她全身!那怒火是针对施暴者,是针对这些冷漠的看客,也是针对这吃人的规矩!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不容置疑的急切,猛地伸出小手,胡乱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华贵无比、绒毛丰盈、在冬日暗淡天光下依然流淌着柔和而雍容光泽的紫貂皮斗篷的珍珠扣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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