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到了。那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屋,青砖灰瓦,木门斑驳。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比记忆中又粗壮了些,但房屋明显更加破败了——墙皮脱落,瓦片缺损,窗户上的塑料布在寒风中哗哗作响。
听到车声,邻居王婶探出头来,随即惊喜地叫道:“哎呀!是三七回来了!还带着老婆孩子!陈老哥,你家三七回来了!”
陈君泽和李秋萍下车后,与闻讯赶来的老邻居们寒暄着。乡音淳朴,问候真挚,让二老暂时忘记了城里的烦恼。
陈三七和唐小平则忙着从车上搬行李。几个热心的邻居过来帮忙,看着那辆破旧的帕萨特和简单到寒酸的行李,眼神中不免流露出几分疑惑。
“三七啊,今年怎么这么早回来过年?”王婶问道,“公司不忙啦?”
陈三七勉强笑道:“提前放假,陪爸妈回来过年,在老家多住几天。”
唐小平悄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推开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由于久未住人,屋里积了厚厚一层灰,墙角挂着蜘蛛网,家具都蒙着白布。
“先打扫打扫吧。”唐小平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陈三七看着妻子麻利地掀开家具上的遮尘布,打水擦洗,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在设计院画图的才女,如今做起家务活来比谁都熟练。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对老宅的一切都感到新鲜。父母则忙着整理带来的行李,将有限的一点年货拿出来摆放。
陈三七走到西屋,那里曾经是他的房间。推开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墙上还贴着儿时的奖状,书架上摆着泛黄的课本,那张旧书桌上还刻着他少年时的“豪言壮语”。
可是现在,他只能躲在这个儿时的避风港里,逃避外面的债务和困境。
中午,唐小平用带来的简单食材做了一顿饭。米饭,炒白菜,加上一点腊肉,就是全家的午餐。
吃饭时,老父亲突然说:“三七啊,下午你去看看你大伯和三叔公,带点东西去。这么多年没回来,礼数还是不能少。”
陈三七的手一僵。他当然知道这是老家的规矩,可他什么都没准备,那点钱还要撑到过年...
唐小平连忙接口:“爸,我们带了点城里的点心,下午就让三七送去。我还给三叔公织了条围巾,天冷正好用。”
陈三七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她总是这样,默默地为他打点好一切,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
饭后,陈三七拎着妻子准备好的礼物,挨家拜访亲戚。每个人见到他都十分热情,问他在城里的发展,问他公司的规模,问他什么时候带乡亲们出去干活...
陈三七只能含糊其辞,心中羞愧难当。特别是看到年迈的大伯还硬塞给他一包自家种的花生,三叔公更是把儿子寄来的好茶分了他一半...
“你在城里发达了,别忘了拉拔拉拔老家的人啊!”三叔公拍着他的肩膀,眼神中满是期待。
陈三七只能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傍晚回到老宅,他发现唐小平正在厨房忙碌,而母亲在一旁抹眼泪。
“怎么了?”他急忙问。
唐小平使了个眼色,拉他到一边低声说:“妈刚才去小卖部买盐,遇到后村的刘婶,说...说你在城里欠了一屁股债,被法院传唤了...妈气不过,跟她吵了两句...”
陈三七的心沉到谷底。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在城里的窘迫,已经传回了老家。
晚饭时,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父母不再问城里的情况,只是默默地吃饭。孩子们也察觉到什么,安静了许多。
夜里,陈三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老宅的床板很硬,被子有股霉味,但这些都不是他失眠的原因。
他想起白天的种种——老宅的破败、乡亲的期待、母亲的眼泪、妻子的隐忍...这一切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唐小平轻轻转过身,握住他的手:“别想太多,先好好睡一觉。总有办法的。”
陈三七在黑暗中苦笑:“能有什么办法?三百多万的债务,把我卖了都还不起。”
“那就慢慢还。”妻子的声音很平静,“只要你人好好的,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总有过得去的一天。”
陈三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他知道这是安慰,但他更清楚现实的残酷。
深夜,他悄悄起身,走到院子里。寒风中,老槐树的枝条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三七抬头望着星空——老家的星空比城里明亮得多,繁星点点,银河清晰可见。他想起小时候,常在这样的星空下听爷爷讲中医世家的传承,讲那些悬壶济世的故事...
“爷爷,如果您在天有灵,就指点指点孙儿吧...”他喃喃自语,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这一刻,四十一岁的陈三七,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他像是一个被困在迷宫中的孩子,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希望。
寒风吹过,带来远处几声犬吠。陈三七裹紧衣服,准备回屋。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西屋外墙——那里有一块松动的砖头,似乎与他记忆中的位置不太一样。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轻轻一推,砖头果然松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砖头取出,伸手向里摸索——
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陈三七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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