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牧之当庭翻供、反咬张惟贤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京师官场迅速蔓延。一时间,各种质疑、弹劾的声浪甚嚣尘上,英国公府门前仿佛成了是非之地,连往日殷勤往来的官员也避之不及。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张惟贤,却展现出异乎寻常的平静。他既未上疏自辩,也未四处活动,只是闭门不出,仿佛默认了指控。这种反常的沉默,反而让某些人心中更加不安。
武清侯李伟在府中听闻张惟贤毫无动静,初时得意,随即却又生出几分疑虑。“张惟贤这老狐狸,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他手里握着赵德海,为何不用?”
李高在一旁道:“父亲,或许他是怕了?如今舆论对他不利,他若强行抛出赵德海,反而显得是狗急跳墙,构陷勋贵?”
李伟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对…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此人要么不动,动则如雷霆万钧…他在等什么?”
就在李伟惊疑不定之际,司礼监值房内,冯保看着手中陈矩写下的、墨迹未干的认罪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认罪书中,陈矩将如何与武清侯李伟勾结,如何利用职权窃取“飞雀内字”铜牌(此牌乃御用监核对宫内重要物资所用),如何通过京营王焕、赵德海等人转运赃银珍宝,以及如何分赃等事,写得清清楚楚,细节详实,触目惊心。
“老祖宗…奴婢…奴婢都写清楚了…”陈矩瘫在地上,面如死灰,气若游丝。
冯保将认罪书仔细折好,放入袖中,看也没看陈矩一眼,只淡淡道:“咱家会替你,向皇爷求个恩典。”说罢,转身便走。
陈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
次日,常朝。
金銮殿上,气氛异常凝重。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最后在闭目养神的张惟贤身上微微停顿。
例行政务奏对完毕后,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篆(新任,非浙江巡抚王篆)出班,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弹劾英国公张惟贤,奉旨查案期间,行事酷烈,罗织罪名,构陷大臣,更纵容属下严刑逼供,致有证人钱牧之当庭翻供,指其诬陷!此风绝不可长,请陛下明察,罢黜张惟贤查案之权,交由三法司公正审理!”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不少官员纷纷侧目,看向依旧闭目不言的张惟贤。一些与武清侯府或有牵连的官员,也趁机出言附和,要求严惩张惟贤。
龙椅上的朱翊钧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张惟贤:“英国公,对于诸位卿家所劾,你有何话说?”
张惟贤这才缓缓睁开眼,出班躬身,声音平稳有力,清晰地传遍大殿:“陛下,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朱翊钧眉头微挑。
“是。”张惟贤抬起头,目光坦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是否构陷大臣,是否严刑逼供,非凭钱牧之一面之词便可定论。臣只想请问王总宪(左都御史尊称)及诸位弹劾臣的同僚,若臣当真构陷,为何浙江巡抚周廷璋对其罪行供认不讳?为何四海帮众匪首对其劫杀漕兵、贪墨漕银之罪无可辩驳?难道他们,也都是被臣胁迫不成?”
王篆冷哼一声:“周廷璋与匪首之罪,或为确凿。然钱牧之乃朝廷五品命官,其翻供指认,岂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英国公扣押与案情无关之私人信函,迟迟不纳入卷宗,又是何用意?莫非真如钱牧之所言,意在罗织罪名,攀扯他人?”
这话已然图穷匕见,直指张惟贤扣下密信之事。
张惟贤面对质问,不慌不忙,反而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篆:“王总宪既然问起那些信函,臣倒要请教,王总宪如何得知臣扣押了‘与案情无关’之私信?此事除陛下、臣及少数经办人员外,并未对外宣扬。莫非…王总宪与那信中提及的‘他人’,有何关联,故而如此关切?”
“你…你血口喷人!”王篆没料到张惟贤如此犀利反击,一时语塞,脸色涨红。
“是否是血口喷人,陛下圣裁。”张惟贤不再看他,转身面向御座,郑重跪下,“陛下!臣此前扣押部分信函,确有其事!只因信中内容,牵涉重大,语焉不详,臣恐贸然公开,会打草惊蛇,亦恐有人借题发挥,混淆视听,干扰查案!故暂未列入卷宗,本欲待案情明朗后,再行具本密奏!”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股决然:“然今日,既然有人以此攻讦于臣,质疑臣之忠心与办案公允,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当场呈阅这些信函,并由陛下圣心独断,召相关人等,当庭对质!以辨忠奸,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张惟贤这是要将事情彻底闹大,摆到台面上来!
朱翊钧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准奏!将信函呈上!”
早有准备的沈沧澜(虽无官职,但特许随侍),立刻捧着一个密封的锦盒,快步上殿,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当值太监,转呈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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