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话音落下,号舍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雨水敲打瓦檐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滴滴答答,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围观的生员们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沈砚秋和周显之间来回逡巡,先前那些窃笑和鄙夷大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墨迹未干?若真是如此,那这“夹带”的来源可就耐人寻味了!
周显的脸色在摇曳的灯笼光下变幻不定,一阵青一阵白。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日里看着有些迂腐、不善言辞的寒门秀才,此刻竟如此刁钻棘手!不仅思路清晰,言辞更是犀利,直指要害。那“墨迹未干”四个字,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铁证如山”的表象。
“胡……胡言乱语!”周显强自镇定,声音却比刚才尖利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公堂之上,岂容你信口雌黄!这墨迹……这墨迹分明是……”
他想说“分明是早已写好”,可看着周围那些骤然变得探究起来的目光,这话竟有些难以出口。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夹带”确实是昨日才让人伪造的,仓促之下,细节难免疏漏。他万万没想到,沈砚秋在如此绝境下,观察竟能细致到这种程度!
“周大人,”沈砚秋不等他组织好语言,立刻抓住这瞬间的主动权,他捂着额头,身体微微晃动,脸上适时地露出痛苦和虚弱之色,“学生……学生方才受惊过度,又淋了雨,此刻头晕目眩,实在难以集中精神辩驳。恳请大人……容学生稍事歇息,厘清思绪,再行对质。”
他这是以退为进。既然已经抛出了“墨迹”这个疑点,引起了众人的怀疑,再硬顶下去,逼得周显狗急跳墙,对自己用刑反而不美。不如借此机会拖延时间,一方面可以缓和一下紧张的对峙气氛,避免立刻被打入大牢;另一方面,他迫切需要安静下来,好好梳理一下脑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找到更确凿的反击证据。
周显盯着他,眼神阴鸷,胸口微微起伏。他确实想立刻把这碍眼的小子打入大牢,严刑拷打,坐实罪名。但眼下众目睽睽,生员们显然已被沈砚秋的话动摇了,若强行用刑,恐怕会落人口实,万一传到上面……他瞥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府丞,心中权衡利弊。
“哼!”周显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沈砚秋的请求,拂袖道,“既然你身体不适,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暂且将你押回号舍看管,待你‘歇息’好了,再行审问!若再敢耍什么花样,休怪本官无情!来人,看好他!”
最后一句是对着衙役说的,语气森然。两名衙役应声上前,一左一“请”,将沈砚秋又带回了那间潮湿阴冷的号舍,哐当一声锁上了栅栏。
危机暂时缓解,但远未解除。沈砚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吁出一口带着霉味的浊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和漏进的雨水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原主记忆的深度挖掘中。
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仔细回放着从苏醒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原主的记忆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散落一地,需要他一片片拾起、拼凑。家境贫寒,父母双亡,靠替书铺抄书勉强维持生计和学业……性格耿直,甚至有些执拗,因见不得民间疾苦,曾多次在诗文中流露对时弊的不满……
忽然,一个画面清晰地闪现出来——就在三日前,原主在替“万春米行”抄录账目时,无意中发现了夹在账本里的几张私单,上面赫然记录着赵万春近期大量收购粮食,并有意联合几家大粮行,趁着春荒囤积抬价的计划!原主当时气愤填膺,连夜写就揭帖,欲向府衙投递,揭发此事……
记忆到这里变得模糊而混乱,似乎充满了愤怒、犹豫和一丝恐惧。紧接着,就是今日考场之上,衙役如狼似虎地冲进来,从他号舍的考篮底部搜出了那卷“夹带”!
赵万春!周显!
沈砚秋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明悟。是了,原主揭发赵万春囤粮抬价,断了赵万春的财路,甚至可能牵连到与赵万春交往甚密的周显!所以,他们便联手设下此局,不仅要让原主科举无望,更要让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好狠毒的手段!
那么,原主那份未寄出的揭帖,或者说,他记录下赵万春囤粮证据的草稿,现在在哪里?
沈砚秋努力回忆着原主的住处。那是一个位于城西破败巷弄里的小院,租金低廉,家徒四壁。记忆显示,原主通常会将重要的书籍、文稿存放在卧房床头的一个旧木箱里。
那证据很可能就在木箱中!
可是,他现在身陷囹圄,如何能取得那份证据?就算取得了,又该如何在公堂上巧妙地运用,既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能反将赵万春和周显一军?
直接拿出来硬碰硬?不行!周显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那是自己伪造的。必须要有更周全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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