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大声痛斥:“你有妻室还想糟蹋良家女子,知法犯法!”白成太说:“没有我你也救不成,不能把她让给你!”爷爷眼睛一瞪:“想打?”白成太说:“打就打。”爷爷说:“怎么个裁法?”白成太蛮横地说:“我嬴了她归我,我输了把她扔进海里喂鱼。”爷爷说:“这些海物是她拿命换的,别弄糟蹋了,我们到岸上。”白成太恨不得马上得手,霸道地说:“到哪儿她都是我的人。”
两个赤条条的男人坐在岸上,仿佛一对海叶子久别相逢,频频碰杯倾诉衷肠,举起鹅卵石你一下我一下,“嘎嘣”“嘎嘣”敲在对方脑壳上。一会儿工夫,两颗脑袋鼓起一个个鸡蛋大的血包,变成两颗血葫芦。爷爷先住手,任白成太敲自己脑袋。白成太狠狠敲过三下,伸过脑袋,哪怕被敲碎也要坚持到最后。
满头鲜血的爷爷狡黠地说:“你多打了我三下,我不打了,你输了。”白成太伸过脑袋:“你打我六下。”爷爷扔了鹅卵石:“一下都不打了。”白成太输了,气急败坏起了坏心,猛地站起来,将手里石头用力投向石炕。他当护城兵时,炸弹就投得远投得准,全奉天有名。头几天,一只野鸡落在墙外柳树上,他顺手撸下秤砣撇出去,将野鸡打落。爷爷伸手挡了一下,石头只偏离一点点。
石头飞向石炕,紧贴大姑娘耳边落下,差点儿砸在脑袋上。石头“咚”地蹦起了空,半天才“扑通”一声落进海里。白成太又拣起块石头,没等投出去,被爷爷一把扭住手,夺下石头。白成太往海里冲锋,被爷爷拦住。两个人抓住对方摔跤撕扯,脚往要害处踹,拳头往致命处打,都把对方往死里整。
白成太身材高大,在护城队学过国术。爷爷年轻力壮借力打力,会使寸劲巧劲,逐渐占了上风。他用胳膊死死夹住白成太脖子,一步步朝海里拖去。
他不顾白成太的哀求和威胁,一使劲把他脑袋按进海水里。空葫芦头被灌饱,爷爷把浑身瘫软的白成太拖上岸,拽到被大潮冲塌的沙塄子上,大头朝下自己控水。活了算他命大,死了就地刨坑埋了,也除个祸害。
爷爷下到海里,用海水洗净头上脸上血污,创伤刀割般疼痛。他凫到石炕旁边露出脑袋,等到大姑娘苏醒之后,把她囫囫囵囵地送回家。
桃红被海水连呛带灌,一片漆黑没有亮光,弄不清阴间阳世。她一会儿是上了石炕的小龙女,一个也相不中小西山的光棍。她一会儿是马家童养媳,还在受苦受难。她变成一只洁白的海鸥,掠过一片片大海,到海岛寻找三哥于振铎。她还是条游在海里的母燕鱼,跃出水面张开鱼鳍,飞往大海深处。
她终于浮出海面,眼前漆黑一片,太阳沉下海底。太阳把她拽出大海,她紧抱着太阳不放,一松手,落到半天空一朵云彩上。她朝下面望去,只见自己的肉身一丝不挂、一动不动地躺在石炕上。一个赤条条的男人把她身子翻过来,拍打后背,吐出一大滩海水。她撕下一块云彩往下扔,为自己遮身。云彩没有轻重,一出手飘走了。两个光溜溜的男人来到岸边,坐在海滩上,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她趁机从云彩上往下跳,正好掉到石炕上,和躺着的自己合为一体。她哭不出来也喊不出声,幸亏身上盖着一层龙须菜遮羞。
下雨的声音,淘米的声音,老李大河发大水的声音,又不像。她听清了,是海水撞在石炕上、再跌回海里。她终于迈过了死亡门槛,猛地醒过来,挣扎着坐起来。石炕上,摆着一条条大鱼、一只只大海螺和一大片海蛎子干。
谁把这些海物放在这里?谁脱了自己衣裳?自己怎么来到石炕上?她一迷糊,躺在龙须菜上。石炕变成一只筏子,向海里漂去。相传很早以前,小西山没有海,全是沙湾底一样的洼地。有一年天塌地陷,这里变成一片汪洋。从大流里漂上一只筏子,丈夫在水里推着筏子,上面坐着媳妇。丈夫把筏子推到岸边,自己被大浪卷走。媳妇哭了三年,筏子变成石炕,丈夫变成海平面。潮水再打,海平面也不高过石炕。桃红的心一阵狂跳,抓过一把龙须菜捂在胸前。
四外连只海猫子都没有,海面连一面船帆都不见。涌动的海水,拍的石炕“啪啪”响。海水慢慢涨上来,接近石炕。半个羊鼻子被海水淹没,一道道浪涌撞上羊脑门,七零八碎地落下来。海滩上生长着茂密的“儿马蛋子”,再往上是一座座沙包子。上面生长着密密匝匝的沙溜草,簇簇狼毒和山槐子。
一面面山坡上,生长成片的驴耳豆和“刺奶果(野蔷薇)”。千百年来,一座座沙塄子沙包子聚而不散,坡连坡纹丝不动,都是植物的功劳。经过大龙潮的冲刷和吞噬,一座座沙包子坍塌,一片片山坡成了断崖。一团团“儿马蛋子”被海水漂白洗净,一片片沙溜草被潮水锼根,变成一铺铺喧厚的棕床。一团团狼毒、山槐子、野蔷薇和野豌豆,悠悠漂往大海深处。等沙包子和山坡再变成海滩,不知道哪年哪月。大海再为自己戴上一圈洁白的项链,也得成千上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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