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口前哨,如同楔子般钉在两座寸草不生的赤褐色巨岩之间,扼守着通往更北方烽火台防线的咽喉要道。
营寨比平安县兵营简陋十倍,充斥着粗粝、原始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气息。
丙字队被安置在靠近寨墙内侧的一片低矮营房区。
所谓的营房,不过是依着山壁用原木和厚毡布勉强搭起的窝棚,四处漏风,冰冷刺骨。地上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的干草,便是床铺。
“都别傻站着!赶紧收拾地方!把火生起来!想冻死吗?”疤脸老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打破了新锐们初入战地的茫然和不适感。
洛灿沉默地放下行囊,和几个同袍一起,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从外面抱来湿冷的柴火,费力地引燃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跳跃的火焰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和光亮,驱散着窝棚里的阴寒,也映照着众人疲惫而凝重的脸。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令人作呕——血腥味、汗馊味、劣质烟草味、马粪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肉气息,混合着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
远处寨墙上,隐约传来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器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更添肃杀。
简单安顿后,疤脸老兵被叫去听令。回来时,他脸色更加阴沉,手里提着一个散发着怪味的木桶。
“都过来领东西!”他将木桶重重顿在地上。里面是一些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腥膻味的肉干,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还有一小包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盐硝粉,抹在武器上,见血封喉!省着点用!”疤脸老兵指着那包粉末,声音嘶哑,“都给我听好了!这里是前线!不是你们在平安县过家家!
黑狼崽子随时可能摸过来!睡觉都给我睁着一只眼!武器放在手边!听到示警,立刻抄家伙跟老子冲!”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别指望什么规矩!在这里,活下来就是规矩!杀敌就是规矩!想活着回去见爹娘,就给老子把血性拿出来!怂包软蛋,死得最快!”
分发完补给,窝棚里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众人默默地啃着又咸又硬的肉干和饼子,就着冰冷的水艰难下咽。
张奎恶狠狠地撕咬着食物,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洛灿则小口地吃着,一边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感缓缓流转,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窝棚的毡布帘子被掀开,一股更猛烈的寒风灌了进来。两个裹着厚厚皮袄、脸上布满风霜刀刻般皱纹的老兵钻了进来,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眼神如同在荒野中觅食多年的老狼,锐利而疲惫。
“老疤,有火啊?借个光烤烤,冻死老子了!”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兵瓮声瓮气地说道,毫不客气地挤到火堆旁,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
疤脸老兵点点头,没说话,算是默许了。这两个显然是前哨的老兵油子,对新来的锐士营雏鸟们带着一种天然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嘿,又来新血了?平安县那帮老爷们总算舍得往外吐点渣滓了?”另一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老兵,眼神扫过洛灿等人,语气带着调侃。
张奎脸色一沉,正要发作,被疤脸老兵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老刀,少说风凉话。都是袍泽。”疤脸老兵淡淡开口。
“袍泽?”刀疤脸老兵嗤笑一声,搓着手取暖,“能活着熬过三个月,才配叫袍泽!小子们,”
他目光转向洛灿他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赤岩口!鬼门关的门槛!进了这道门槛,就别把自己当人!当块石头,当把刀!要么磨死狼崽子,要么被狼崽子磨死!”
气氛更加凝重。那个缺耳老兵似乎更健谈些,他一边烤火,一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和飘落的雪花,叹了口气,“这鬼天气……比去年还邪性。黑狼崽子今年怕是要疯。”
“哼,哪年不疯?”刀疤脸老兵冷哼,“那群草原上的饿狼,不南下抢掠,冬天就得饿死冻死一大半!他们那破地方,除了草和沙子,还能长出什么来?”
洛灿心中一动,竖起了耳朵。
缺耳老兵点点头,声音低沉下来,“是啊……黑狼汗国,草原苦寒之地。
牛羊是他们的命根子。可一旦遇到白灾,牛羊成片冻死,他们就没活路了。
只能南下,抢咱们大夏的粮食、布匹、盐铁,还有……人。”
“人?”一个新锐忍不住低声问。
“奴隶!壮劳力,女人,小孩!都是他们的战利品!”刀疤脸老兵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老子亲眼见过!被他们掳走的村子,鸡犬不留!男人被砍断手脚做肉盾,女人……哼,生不如死!小孩养大了就是他们的狼崽子!”
一股寒意,比外面的风雪更甚,瞬间笼罩了整个窝棚。
洛灿仿佛看到了双水村被铁蹄践踏、亲人被掳走的景象,握着断水刀的手猛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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