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刀回到学校，脚步有些沉。
教学楼走廊空荡，上课铃响过很久了，他推开教室后门，
四十几岁的女教授正讲到兴头上，后门的响动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
周小刀低着头，快速走向自己的座位，摊开书本，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视网膜上反复跳动的，是烂尾楼里最后一抹血色。
周小刀用指节抵住眉心，像要把那幕画面按回去。
手机在桌肚里震了一下，是翟雪薇发来的微信：——“你脸色很差，不舒服？还是今天上午被去教授惩罚了？”
——“周小刀回复:我没事，别担心。”
——“翟雪薇回复：骗人。”
——“周小刀回复：真的。”
他回了句惯用的敷衍，而后把手机反扣，仿佛也把自己翻了个面。
下课铃一响，教室像突然拔掉了塞子的水池，人潮呼啦往外涌。
周小刀却没动，他坐着，等第一阵喧闹过去，才慢慢起身。
翟雪薇在后排叫了他一声，他没听见似的，径直走了出去。教学楼后的小树林是校园里最旧的一块绿。
老榕树的气根垂到石凳边，像老人未剪的胡须。
周小刀坐在阴影里，阳光被筛成碎金，落在他的睫毛上，也落在他握紧又松开的拳头上。
脚步声很轻，踩着落叶沙沙地靠近。穆小雨抱着两罐汽水，手指因为紧张而发白。
她没坐得太近，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像隔着一条礼貌的河。
“给你。”她递过来一罐冰可乐，拉环啪的一声，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仿佛替她开口。
周小刀侧头看她，忽然想起半年前，也是这片林子，她给过他同一牌子的汽水——
那时他刚和系篮球队的人打完架，嘴角破皮，她一句话也没问，只把冰凉的罐子贴在他肿起的颧骨上。
那一刻，他以为全世界的温柔都缩成了那一点铝皮的凉意。
“谢谢。”
他抿了一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一点燥意。
穆小雨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轻得像怕惊动树梢的鸟：“你今天……好像特别累。”
周小刀盯着汽水上浮起又破灭的气泡，忽然笑了：“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觉得，未来好远。”
穆小雨的手指在罐身印出一圈小小的水雾，她鼓了鼓腮帮子，像给自己打气，然后抬眼望他：
“那……我陪你一起走到远的地方，好不好？”
风穿过榕树，卷起她耳边的碎发，也卷起她声音里颤抖的尾音。
周小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向害羞的穆小雨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难道这姑娘喜欢我？
回想过去的一年，周小刀都在追林沐沐，而穆小雨，总在他打完球后默默递水；
他缺课时，穆小雨就默默的给他留笔记；
早上，穆小雨拎着豆浆等在食堂拐角，说“买多了”。
那些他曾以为是同学情谊的细节，此刻忽然有了颜色。
周小刀内心激动得不行，可是当他发现穆小雨的眼神好清澈好漂亮时，就犹豫了。
心想：我现在可是花心大萝卜，要是祸害了这么清纯的姑娘，那么，我岂不是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渣男。
不，只要不甩掉，就不算渣男，况且自己现在可不是普通人。
“渣男”这个词，放在我身上应该变成“好男”才对。
要是别人知道我是修仙者，那些女人还不是抢着做我女人。
不过，面对这么清纯的姑娘，我真的下不了手，要么先拖一拖，感情的事不能马虎。
于是，周小刀慢慢把可乐放到石凳上，金属与石面相碰，发出清脆一声:
“小雨，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她急急打断，又觉得自己太冲，声音低了下去:
“至少……对我很好。”
周小刀叹了口气，像把胸腔里最后一丝凉意吐出来：“我现在才知道你喜欢我。我真是个笨蛋。”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可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有很多你不知道的部分——”
“我不怕。”
“我怕。”他抬眼，目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远处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上，“怕你只是冲动，怕最后伤到你。”
穆小雨急切地摇头，发梢扫过周小刀的手臂，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不是冲动！我……我可以证明——”
“先别急。”周小刀抬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我们先做朋友，好吗？很好很好的那种，这事情来得太突然，我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笑了笑，眼尾弯起一点温柔的弧度。
穆小雨怔住，眼眶悄悄红了，她用力点头，像要把所有情绪都塞进那个简单的动作里。
周小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剥开，递到她掌心。
糖纸窸窣作响，像替她说完了剩下的千言万语。“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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