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期限,像一把缓慢切割神经的钝刀,悬在长安城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时间从未如此粘稠而沉重,每一刻都弥漫着绝望煎熬的气息。
这三天里,苻坚将自己封闭在未央宫深处,除影狼和极少数绝对心腹外,不见任何人。朝臣们聚集在宫门外,只能从紧闭的殿门和森严的守卫身上,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不祥预兆。流言如同鬼魅,在冰冷的宫墙间穿梭——陛下疯了?陛下要向羌贼彻底屈服?还是…在酝酿着某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宫外的惨状并未因宫内的死寂而有丝毫减缓。饿殍日渐增多,被草草堆到角落,等待集中焚化,那焦臭的气味混杂着绝望,渗入城市的每一寸砖石。守军的士气低落到了谷底,若非窦冲以近乎残酷的军纪和最后一点口粮配给强行弹压,恐怕哗变早已发生。
第三日的黄昏,天色阴沉如铁,仿佛一块巨大的棺椁盖板,沉沉压向长安。
宫门终于缓缓开启。
苻坚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略旧的玄色龙纹戎服,腰间佩剑,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被冰封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决绝。他的目光扫过聚集的臣子,那些惶恐、疑虑、甚至隐含愤怒的脸,在他眼中仿佛只是模糊的背景。
“窦冲。”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末将在!”窦冲踏前一步,甲叶铿锵,他眼中布满血丝,这几日他几乎未曾合眼。
“点齐你麾下最精锐、最死忠的三百甲士,入宫城武库待命。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武库半步。”
“遵旨!”窦冲没有问为什么,他看到了苻坚眼中那股令人心悸的寒光,那是野兽濒死反噬前的眼神。
“毛当。”
老将挣扎着起身,拱手:“老臣在。”
“你持朕的符节,去…太仓。”苻坚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说出这两个字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将库底最后那点能动的存粮…全部调出。记住,是全部。”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位文官几乎要出声劝阻,但在苻坚冰冷的目光逼视下,生生将话咽了回去。那是长安最后的口粮种子!是万一城破,留给皇族和重臣们突围时最后的一点依仗!
毛当的嘴唇哆嗦着,老泪在浑浊的眼眶里打转:“陛下…三思啊!那是…”
“执行命令。”苻坚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
毛当看着苻坚,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一揖,转身踉跄而去,背影佝偻得如同背负着一座大山。
“太子,平原公。”
“儿臣在!”苻宏和苻晖同时应声。
“你二人,随朕上北城楼。今日,朕要让姚苌的使者,也看看我大秦最后的‘气度’。”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解,但只能低头领命。
布置完毕,苻坚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率先向宫外走去。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运的节点上,沉重而坚定。群臣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默默跟在他身后,形成一支沉默而悲壮的队伍,走向那未知的、仿佛献祭般的仪式现场。
北城楼,寒风凛冽如刀,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也吹得人肌肤生疼,几乎要裂开。
城下远处,西燕军的营垒连绵,刁斗森严。更远处,一小队骑兵簇拥着使者尹纬,正静静地等待着,像一群等待啄食腐肉的秃鹫。
城内,太仓的方向,沉重的车轴声和民夫们有气无力的号子声隐约传来。一队队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民夫,在士兵的押送(更确切地说是保护,防止粮食被抢)下,推着寥寥无几的粮车,缓慢地向北城方向汇集。那点粮食,对于一座饥馑的城市和一支庞大的军队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但它们所代表的象征意义和最后希望被夺走的现实,却重逾千钧。
尹纬在城下抬头望去,看到了城楼上出现的苻坚身影,以及他身后那些面色灰败的秦廷重臣。他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那是属于胜利者和猎食者的嘲讽。他驱马稍稍上前,朗声道:“大秦天皇帝陛下!三日之期已到,我家都督所需的粮草,可曾备妥?都督已在北地翘首以盼,只待粮草一到,必为陛下竭力周旋,解长安之围!”
他的声音顺着风传上城头,清晰而刺耳,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守城将士的心上。许多士兵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喷薄着屈辱的怒火。
苻坚没有立刻回答。他俯视着城下那个得意洋洋的使者,俯视着更远方虎视眈眈的敌军,再缓缓扫过城内那些推着救命粮、却可能一口都吃不上的饥民。他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成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他抬起手。
身后,窦冲亲自带领着那三百死士,两人一组,抬着一个个看起来沉甸甸、覆盖着苦布的麻袋,走上了城头。那些麻袋被整齐地堆放在垛口旁。士兵们动作机械,眼神却异常复杂,他们隐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不敢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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