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续下了三日。时大时小,却未曾彻底停歇。它冲刷着长安城的断壁残垣,稀释着街巷间板结的血污,将灰烬和污浊卷入沟渠,汇入早已不再清澈的河流。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恶臭似乎被压下去些许,但一种更深沉的、湿冷的死寂,却如同裹尸布般笼罩了这座巨城。
西燕军退去留下的空白,并未带来生机,反而更像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将这座城市被彻底榨干、只剩一具空壳的惨烈真相,暴露在凄风冷雨之中。
城门依旧紧闭,不是防敌,而是防…那或许还未完全散去的瘟魔,以及城内幸存者们心中更深的恐惧。
苻坚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比之前的防疫令更加艰难——清理。
还能动弹的人,无论军民,无论官庶,都被强行组织起来。所谓的“组织”,更多是依靠残存的里甲体系和“绣衣”们冰冷的刀锋。他们戴着简陋的、浸过醋或药草(聊胜于无)的布巾,如同行尸走肉般,开始清理这座巨大的坟场。
任务艰巨到令人绝望。街道上、屋舍内、甚至水井里,到处都是高度腐烂、面目全非的尸体。很多尸体已经无法辨认,只能勉强区分出是军人还是平民。搬运它们是一项极其危险和折磨心智的工程。呕吐声此起彼伏,不仅是因恶臭,更是因那地狱般的景象。
巨大的焚尸坑在城外远郊挖掘了好几个,日夜不停地燃烧着,黑烟滚滚,仿佛这座城市在为自己的死亡举行一场漫长而悲凉的葬礼。每一具被投入火中的尸体,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有父母儿女,有喜怒哀乐,如今却只剩下一捧焦臭的灰烬。
城内的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曾经号称百万人口的天朝帝都,经过数月围困、血腥巷战、以及这场恐怖的瘟疫,幸存者恐怕十不存一,甚至更少。而且大多是老弱妇孺,精壮男子几乎凋零殆尽。坊市空荡,闾里无声,唯有野狗和乌鸦在废墟间游荡,啃食着那些来不及清理的残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粮食,依旧是最大的问题。吕光军溃退时丢弃了不少粮草,但大多分布在城外营地,且被雨水浸泡,急需抢救晾晒。城内太仓早已空空如也。苻坚派出的搜粮队,在空无一人的坊市和官邸中,往往只能找到一些发霉的谷物或是早已腐烂的存粮,收获寥寥。
饥饿,依旧在持续地、缓慢地杀死着幸存下来的人。分配到的口粮少得可怜,仅能吊命。许多人因为长期的饥饿和惊吓,身体极度虚弱,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可能夺走性命。
未央宫,同样在清理和死亡。宦官宫女又死了一批,能干活的人越来越少。那个被救下的婴儿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被暂时安置在相对干净的偏殿,由几个侥幸存活的老宫人轮流照顾,他的啼哭声成了这座死寂宫殿里唯一一点象征着“生”的响动,微弱却执拗。
宣室殿内,苻坚独自坐在案前。面前的帛书上,记录着影狼和几个临时提拔起来的胥吏初步统计出的、触目惊心的数字。
“…城内现存人口,粗略估算,恐不足五万…”
“…军中可战之兵…已不足千数,且大多带伤、体弱…”
“…仓廪所获粮秣,即便加上吕光所遗,省吃俭用,恐…恐亦难支撑一月…”
“…各级官吏…幸存者百中无一,政务…几近瘫痪…”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赢了。他守住了长安,赶走了慕容冲,逼退了吕光。
但他得到的,是一座彻底被打烂、掏空、几乎失去所有生机和活力的废墟。
他现在不是皇帝,更像是一个巨大坟场的守墓人,带领着一群饿殍般的幸存者,在死亡边缘挣扎。
下一步?该如何走?
重建?谈何容易。人力、物力、财力、权威…他几乎一无所有。关中大地经过这番折腾,早已残破不堪,盗匪蜂起,坞堡自立,谁还会听从长安这座死城发出的号令?
南下或西进?去寻找其他苻氏宗族或将领?如镇守邺城的苻丕?且不说邺城自身难保,就算能找到,经过此番劫难,他这位“天王”还有多少威信?那些手握兵权的宗室将领,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吕光?甚至…慕容垂?
巨大的迷茫和无力感,如同殿外冰冷的雨水,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穿越者的先知,在如此彻底的毁灭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知道历史的大概走向,却不知道如何在这片劫后的灰烬中,重新点燃星星之火。
“陛下…”影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的声音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派往北地的探子…回来了一个。”
苻坚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说!”
“姚苌大营…瘟疫横行,死者枕籍…具体数目不详,但…但其军心已散,部分羌酋率部离去…姚苌本人…亦染病,虽未死,却已无力控制局势…北地…暂时无力南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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