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绢帛密报,就着身旁莲花烛台的光,细细阅看,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仿佛两口瞬间凝结了北疆风雪的冰潭,寒意森然。他轻轻放下绢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如玉的黑曜石棋子,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能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冷静。
侍立一旁的尚书郭质屏住了呼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陛下那看似平静的躯壳下,正散发出一种无形却令人心悸的冰冷压力。年轻的太子苻宏侍立在侧,脸上难掩忧色,刚想开口请示是否要立刻下令增兵边境,却被苻坚一个抬手的手势无声而坚定地止住。
“狼与牦牛,习性迥异,竟也想联手撼动山岳?”苻坚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却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涌,带着一丝凛冬的寒意与讥诮,“有意思。”他缓缓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流转着暗金的光泽,走到那幅覆盖了整个东墙壁的巨幅寰宇图前。他的目光先是精准地落在标着“盛乐”的北疆要点,继而如鹰隼般锐利地扫向西南方那片被特意用赭色渲染、代表巍峨高原的“吐蕃”区域,最后,他那仿佛能囊括四海的目光,将广袤的北疆防线与漫长的西线边陲尽数收于眼底,如同审视自己掌中的纹路。
“他们以为,东西夹击,同时发难,便能令朕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而自信的弧度,那是一种居于权力顶峰、洞悉局势后产生的强大掌控力,“却不知,战线拉得越长,配合要求越高,破绽也就越多!这看似凶险的联手,正给了朕一个将他们分别诱出、继而一网重创的绝佳机会!”
苻坚转过身,烛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威严的影子,几乎笼罩了半个大殿,也笼罩在郭质与苻宏心头。他的命令,不再如同日常政务的批答,而是如同最高明的棋手,在看清了对手所有意图后,落下的那一连串决定胜负的棋子,清晰、决绝,带着森然的杀伐之气: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西方,仿佛穿透了殿墙,看到了河西走廊的烽燧与蜀地险峻的关山。“告诉张蚝和杨定,”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听者心上,“吐蕃人若依约而来,不必急于死守硬拼。前哨可稍作抵抗,示之以弱,放他们的先锋进来,让他们觉得西线空虚,有机可乘。然后……”苻坚的手在虚空做了一个合拢的动作,眼神锐利如刀,“关起门来,给朕狠狠地打!朕要西线的群山,成为吐蕃所谓‘飞鹘军’的折翼之地、葬身之所!要让论赞弄囊和张雁,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接着,他的视线转向北方,语气变得沉稳而充满算计。“传讯李威,”他吩咐道,“北疆的‘放血’袭扰可以稍减频率,主力各军转入休整,多派斥候,严密监视即可。让拓跋珪再得意片刻,让他以为朕的目光被西线吸引,让他以为他的机会来了。他的骑兵不是擅长奔袭吗?待到他志得意满,尽起精锐,企图南下捞取好处之时……”苻坚冷笑一声,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盛乐的位置,“朕要他的王庭,变成一座孤悬于外的危城!断其归路,看他如何回援!”
最后,他看向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柱旁阴影中的影狼首领,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那些穿梭于胡雪之间的信使,无论他们走的是羌地小路还是漠北险径,该让他们永远沉默在路上了,确保片语不得往返。还有,在逻些,该让那些不满张雁引狼入室、担忧与胡人结盟会玷污吐蕃荣耀的贵族们,他们的声音再响亮一些,他们的动作,再频繁一些。朕要知道,张雁每一步的艰难。”
一道道指令,没有刻板的条陈,却如一张无形而精密的大网,从洛阳紫宸殿悄然蔓延开来,迅速覆盖向帝国的北疆与西陲。苻坚稳坐中枢,指节轻轻叩击着舆图的边缘,仿佛手握无数无形的丝线,精准地操控着万里之外的战局走向。他深知,拓跋珪与张雁仓促结成的所谓“胡蕃联盟”,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因地理隔绝、利益差异、互信不足而根基浅薄。他要做的,便是在这联盟尚未能发挥其预想威力之前,精准地斩断其联络的纽带,离间其本就脆弱的关系,然后,在他们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给予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一场涉及三方、跨越万里疆域、融合了军事、谍报、人心争夺的宏大战略博弈,随着吐蕃使者的悄然离去和苻坚反击策略的暗中部署,正式进入了最凶险、最关键的阶段。而无形的硝烟,已然在胡尘与雪域之间,在中原的腹地,悄然弥漫开来,压抑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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