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决口已逾半月,浑浊的黄河水虽未继续暴涨,却依旧固执地占据着广袤的平原,将昔日繁华富庶之地化为一片死气沉沉的浑国。水面不再如最初那般狂暴,却更显阴沉,缓慢流淌间,带走生机,留下泥泞与绝望。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气息愈发浓重,即便撒了石灰,也难以完全压制,提醒着人们水下埋葬的惨剧。
在陈留郡城外围一处地势较高的临时安置点,窝棚密密麻麻,如同生长在泥地上的灰白色蘑菇。这里是幸存者汇聚的孤岛,也是人间悲欢最直接的展台。
太子苻宏每日都会巡视几个主要的安置点。他看到兵士们维持着领粥队伍勉强算得上秩序井然的队伍,长长的队列里,人们端着破碗陶罐,眼神麻木,只有在轮到自已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对食物的渴望。他看到惠民医馆的医师和学徒们忙得脚不沾地,在临时搭起的医棚里诊治着因受寒、腹泻、外伤感染而病倒的灾民,药材消耗的速度远超补给。他也看到一些失去亲人的老者,独自坐在窝棚角落,望着水面默默垂泪;看到母亲将稀薄的粥水分给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自已舔着空碗;更有青壮年围聚在一起,眼神中除了悲伤,更多了几分焦躁与愤懑。
“朝廷的救济粮到底够不够?”
“这水什么时候能退?”
“我们的家没了,地也没了,以后怎么办?”
窃窃私语声在营地里流传,不安的情绪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
这一日,苻宏刚巡视至一处营地,便撞见了一起骚乱。几名本地胥吏在分发御寒的粗布时,被灾民围住,指责他们分配不公,克扣数量。
“明明说好每人三尺!为何到我等手中不足两尺?”
“定是被你们这些蛀虫贪了去!”
人群激动起来,推搡着胥吏,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苻宏快步上前,厉声喝道:“住手!”
太子亲卫立刻上前隔开人群。苻宏目光扫过那几名面色惶恐的胥吏,又看向激愤的灾民,沉声道:“物资发放,皆有账册记录!尔等所言若属实,本宫定严惩不贷!若有人趁机煽动闹事,扰乱秩序,按律同样严惩不赦!”
他当即命人取来该营地的发放账册,亲自核对,又让灾民公推几人监督重新丈量发放。最终查明,确是胥吏暗中做了手脚,企图截留部分布匹。苻宏毫不犹豫,下令将这几名胥吏当场革职,杖责四十,枷号示众,并宣布今日所有灾民补足布匹。
处置果断,赢得了灾民一阵短暂的欢呼和叩谢。但苻宏心中并无喜悦,他知道,这仅仅是冰山一角。物资的匮乏、管理的混乱、胥吏的贪墨,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人性的幽暗面更容易暴露。维持秩序与公平,远比想象中更难。
洛阳紫宸殿内,尽管苻坚以铁腕推动救灾,但朝堂之下的暗流,并未因天灾而平息。
这一日的朝会,在商议完最新的救灾进展后,一名御史出列,手持笏板,语气沉痛:
“陛下,白马之溃,虽曰天灾,然岂无人祸乎?堤坝年久失修,河工物料虚报,地方官吏平日渎职,方致险情积重难返,终酿大祸!臣恳请陛下,彻查工部及相关州郡官员失职、贪墨之罪,以慰藉死难百姓在天之灵,以正朝纲!”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几位言官和部分清流官员的附和。他们的矛头隐隐指向工部某些官员,甚至牵连到一些与地方水利有利益往来的世家。
工部尚书脸色难看,出列辩解:“陛下明鉴!黄河治理,历年皆有拨款,然河道绵长,险工处处,钱粮人力终有不及。且去岁至今,国库重心在于休养生息、推广新学,于河工虽有投入,确非首要……此次暴雨实属百年罕见,非寻常维护所能抵御……”
户部尚书也面露难色:“如今倾尽国库赈灾,已是捉襟见肘,若再兴起大狱,恐动摇人心,不利于救灾大局……”
朝堂上顿时争论起来。一方主张借机整肃吏治,追究责任;另一方则强调稳定压倒一切,当务之急是救灾善后。
苻高坐于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双方的辩论。他深知,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政见之争,背后牵扯着朝中不同派系的角力,甚至有人想借此机会打击异己,或者试探他这位皇帝在经历重大挫折后的态度与权威。
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天灾示警,人祸当查。吏治不清,国无宁日。”
他先定下基调,让主张追责的一方精神一振。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眼下第一要务,是救人,是安民,是防疫,是稳定!”
“传朕旨意: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抽调精干人员,组成联合勘查使团,赴灾区及工部、相关州郡,秘密调查河工款项、物料、工程之弊政!给朕仔细地查,一查到底!但——”
他加重了语气:“调查需暗中进行,不得干扰前方救灾事宜,不得随意抓捕官员引发恐慌,一切结论,待灾情稳定后,据实呈报于朕,再行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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