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的火还旺着。锅里炖着骨头汤，咕嘟咕嘟响。案板上那扇冻猪肉化开了大半，油膘白得晃眼。龙北琴抄起那把豁口菜刀，走到肉前。刀刃在厚膘上比划了一下，猛地切下去！
嗤啦——！
刀刃划开肥膘，发出油润的闷响。他手稳得很，一刀下去，一块足有二十斤重、连着厚厚肥膘的后臀肉被切了下来！油光水滑！接着又是一刀！又是一块！再一刀！第三块！三块白花花、油亮亮、沉甸甸的肉墩子堆在案板上！
“娘。”龙北琴把刀往案板上一插，“肉。切好了。”
娘看着那三块肉，又看看锅里翻滚的汤，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她知道拦不住。
龙北琴自己找了根麻绳，把三块肉分别捆结实。他拎起一块，甩上肩膀。又拎起一块，夹在胳肢窝底下。最后一块，用绳子拴了，提在手里。三块肉加起来六十多斤！压得他身子往下沉了沉。他闷哼一声，腰背绷直，推门走了出去。
冷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脸上。他扛着肉，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冻土路。
先到村长家。村长婆娘正端着碗米汤喂他。村长脑袋上缠着新换的布条，血印子淡了点，但脸还白着。看见龙北琴扛着那么大块肉进来，村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喉咙里“嗬嗬”响。
“肉。”龙北琴把肩上那块肉“咚”一声卸在炕沿上。肉块砸在炕沿，油膘颤了颤。“炖汤。补身子。” 说完转身就走。
村长婆娘看着那块油膘足有两指厚的肉，又看看炕上惊得说不出话的男人，眼泪唰地下来了：“北琴……这……这太多了！前几天那三十斤还没吃完呢！还有那大米……”
龙北琴脚步没停，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吃！放坏了……糟蹋！”
接着是李柱家。李柱爹娘正守着炕上昏睡的儿子发愁。门被推开，龙北琴夹着那块肉进来，同样“咚”一声放地上。油膘在昏暗的屋里亮得刺眼。
“肉。” 还是一个字。他扫了一眼炕上李柱惨白的脸，“柱子醒了……给他吃。”
李柱爹娘看着那块肉，又看看龙北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上次那二百两银子还在炕头布包里压着，烫手！这又一大块肉……他们穷了一辈子，哪见过这样送东西的？像是送柴火！
龙北琴没多留。提着最后那块肉，直奔赵强家。
赵强家穷得叮当响。他爹瘫在炕上，娘在灶口熬着稀得能照人的糊糊。赵强自己蹲在门槛上，搓着冻红的手。看见龙北琴提着那么大块肉进来，赵强“噌”地站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哥……你……你这是……”
“肉。”龙北琴把肉往他手里一塞。沉甸甸的油膘肉压得赵强胳膊一沉。“拿着。炖了吃。”
赵强抱着那块冰凉的肉，像抱了个烫手山芋，结结巴巴：“哥……这……这太……前几天分的还没动呢……这……”
龙北琴没理他。手伸进怀里那个破褡裢底下，掏摸了几下。掏出来——不是碎银子！是五锭！整整齐齐、白花花、十两一锭的官银！五十两！他抓起那五锭银子，塞进赵强空着的那只手里！
银子冰凉！沉得坠手！那白晃晃的光，把赵强那张冻红的脸都映白了！
“拿着！”龙北琴声音硬邦邦的，“辛苦钱。昨天……赶车。出力了。”
赵强捧着肉和银子，整个人都僵了！肉沉！银子更沉！压得他手直哆嗦！他看看怀里油光光的肉，再看看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再看看龙北琴那张沾着灰土、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冲击让他脑子嗡嗡响！昨天赶车？那算啥辛苦？差点把命搭进去！这……这五十两银子？！还有这么大块肉？！
“哥！这不行！这不行啊！”赵强急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劈了，“我……我就赶个车！哪能要你这么多银子！这肉……这肉也……”
“让你拿就拿！”龙北琴打断他，眼神扫过他身后那间破屋，扫过灶口熬糊糊的赵强娘，扫过炕上瘫着的他爹，“买粮！买药！给你爹抓药！别省！”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狠，“再推……我翻脸！”
赵强被他最后那句“翻脸”吓得一哆嗦！捧着肉和银子，像捧着两座大山！他娘也从灶口跑过来，看着那堆东西，腿一软就要跪！
龙北琴一把扯住她胳膊：“行了！我回了！” 说完转身就走，没半点拖泥带水。
赵强抱着肉和银子，站在门口，看着龙北琴消失在风雪里的背影。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可怀里那沉甸甸的肉和银子，却像火炭一样烫着他的心！他喉咙里堵得厉害，眼眶又酸又胀。
“强子……”他娘声音抖得不成调，“这……这……”
赵强猛地吸了下鼻子，把那股酸涩憋回去。他抱着肉和银子走进屋，把银子“哗啦”一声全倒在炕上！白花花的银锭子在破炕席上滚着，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爹被惊动了，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到那堆银子，眼珠子猛地瞪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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