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一双手拖住他,迅速潜入暗流。是御前暗探的,专门负责水下接应。他们带着墨苏,顺流而下,进入一条隐秘的地下暗河。
暗河尽头,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密室。苏云漪已等候多时,她递给墨苏干衣与热酒:恭喜你,墨蝉,你活了。
墨苏浑身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后怕。他灌下烈酒,才颤声道:忠叔死了。
我知道。苏云漪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是陛下的人,也是你父亲的人。他守宅十年,就是在等你。他的死,是陛下给你的最后一课——为大义,总要有人牺牲。
墨苏猛地抬头:你也是这么想的?
苏云漪笑了,笑里带着泪,我父亲也是墨蝉,也死在这盘棋里。我十三岁入宫,被陛下训练成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结束这一切。墨苏,我们这些人,生来就是殉道者。
她将一枚新的铜牌递给他:这是御前暗探的墨蝉令,从今日起,你直接听命于陛下。小年夜,你将以此令入宫,面陈罪证。四爷党、粘杆处,都不再是你的主子。你,只是你父亲的儿子。
墨苏接过铜牌,只觉比父亲的遗物更重。他想起十四阿哥面具下的疲惫脸孔,想起智光大师的悲悯眼神,想起忠叔烧焦的尸骸,想起苏云漪刀尖舔血的笑容。
他们都曾是父亲的人,如今,都成了他的人。
陛下还让我问你,苏云漪道,小年夜后,你想要什么赏赐?
墨苏沉默良久,才道:我要我父亲的名誉。我要天下人知道,墨致远不是罪臣,是忠臣。
陛下会给的。苏云漪点头,但他还会给你另一个选择:入朝为官,做第二个墨致远。或者,远走江南,做一辈子寒砚。
我选后者。墨苏毫不犹豫。
为什么?
因为我父以死证道,墨苏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若入朝,便会成为第二个他。寒砚虽冷,却能写字;墨蝉虽贵,却只是蝉。写字的人,能留下真相;蝉,只能留下声音。
苏云漪凝视着他,半晌才道:你父亲没看错你。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父亲十年前写给我的。他那时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他说,若有一天,他的儿子能凭自己走到小年夜,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墨苏颤抖着接过。信封上是父亲的笔迹:致吾儿墨苏,小年夜启。
他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信很短,只有三行:
吾儿,若你活过小年夜,记住三句话。
一,莫为仇人活,要为道义活。
二,莫为昨日活,要为明日活。
三,莫为墨家活,要为自己活。
墨苏泪如雨下。父亲直到最后,都在教他如何挣脱这盘棋。他不是棋子,不是刀,不是蝉。他是墨苏,一个想用自己的笔,写下真相的书生。
小年夜,我该怎么做?他问苏云漪。
苏云漪指着密室墙上的一幅地图:这里,是养心殿的密道图。陛下会在这里听你奏对。届时,四爷、八爷、三爷、太子都在。你要做的,不是揭发,而是质询。
质询?
苏云漪的眼神亮得吓人,你要问四爷,可知漕运之银流入养廉库?问八爷,可知潜龙阁是陛下所设?问三爷,可知编修《古今图书集成》的银子里,有多少是民脂民膏?问太子,可知陛下复立你,是为了废你?
那陛下呢?墨苏声音发颤,我问不问他?
陛下不必问。苏云漪笑了,因为答案,就在你手里的《听雨笔记》卷三里。小年夜后,卷三的真本,陛下会当着所有皇子的面,付之一炬。从此,这世上只有你知道真相。你,就是活着的《听雨笔记》。
墨苏沉默良久,终于点头。他明白了,父亲用死,换来了他成为活史官的机会。这不是复仇,这是传承。
还有一件事。苏云漪递给他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忘川散。小年夜后,你若想彻底脱身,服下它,会忘记一切,做个真正的吴三省。
若我不想忘呢?
那就别服。苏云漪道,但记住,不忘,就要承受一辈子。承受真相的重量,承受活着的代价。
墨苏接过瓷瓶,放入怀中。他不会服。他要用这记忆,时刻提醒自己,写字的人,不能忘。
三日后,小年夜。
墨苏以御前暗探的身份,从密道进入养心殿。他穿着黑色飞鱼服,腰悬墨蝉令,脸上戴着半幅银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殿内,康熙帝高坐龙椅,面无表情。下方,四阿哥胤禛垂手而立,八阿哥胤禩强作镇定,三阿哥胤祉面色发白,太子胤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胤禵与胤祥分立两侧,一个按剑,一个执扇,看似对立,实则同守。
墨苏跪倒,呈上《听雨笔记》卷一、卷二、卷三,还有那半封密信。
陛下,臣墨蝉,有本要奏。
殿外,风雪大作。殿内,一场改变大清命运的奏对,刚刚开始。
而墨苏,这个从落魄书生走来的寒砚,终于用父亲的血、自己的命,磨出了最浓的一笔墨。
这墨,将写下九子夺嫡的终章,也将写下一个暗探的传奇。
从此,世上再无墨苏。
只有寒砚,永不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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