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密信初解,惊知康熙制衡之术
永定门外三十里的破窑洞,曾是朱棣北征时烧制城砖的遗迹,如今成了流民、逃犯与野狗争食的修罗场。墨苏蜷在窑洞最深处,用三道荆棘枝编成的栅栏将自己与洞口隔开。栅栏外,一具不知是冻死还是打死的无名尸首已经横陈了三日,成了最好的警戒标志。雨水从窑顶裂缝渗下,带着土腥味和腐臭味,在地面汇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墨苏那张涂满炭灰的脸。
油灯是他从翰林院垃圾堆里捡来的,灯芯是搓细的棉线,油是泔水熬出的劣油,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墨苏将那张从废宅中抢出的半封密信平铺在膝上,信纸已被他的体温焐得微暖。纸的边缘有极淡的梅花印记,淡到普通人会以为是受潮的霉斑,但墨苏知道,这是前明锦衣卫一脉秘传的古法——梅花密笺。
梅花密笺需用特定年份的《梅花易数》作密钥,以天干地支为偏移,页码对字,字分阴阳。父亲墨云海的声音仿佛从黄泉之下传来,在墨苏耳边回响。那是他八岁那年,父亲在灯下教他辨识古籍真伪时随口提起的秘闻,如今却成了他活命的唯一稻草。
信纸只有巴掌大,是从一封完整密信上撕下的右下角。墨苏先是用火烤法试了试,信纸纹丝不变——这不是明矾水写的密文。又用醋浸,字迹反而模糊了一片,像是被岁月侵蚀过。他最后用唾液轻点,纸面立刻显出一层极细的荧光粉——这是宫内造办处特制的夜明矾,专供御前暗探使用。墨苏的心沉了下去,这封信的级别,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他从怀里摸出从翰墨斋顺手带走的《梅花易数》,康熙三十七年刊本,金陵书局刻版。这是破译的关键,年份必须精确到刻书年份,否则偏移量全盘皆错。墨苏用指甲在信纸的梅花印记上轻轻刮动,刮出三道极细的刻痕,分别对准、、三字——这是密钥的入口。
破译开始了。
他先数信纸上的字数,残片共四十七字。再数《梅花易数》总页数,三百八十四页,暗合八卦之数。四十七除以八,余七,取第七页为第一字。第七页第一句是天地定位,山泽通气,第一个字,便是密文的起点。
但这不是简单的取字,还需偏移。丙子年,丙为天干第三,子为地支第一,三加一得四,每个字需向后偏移四字。子时再偏移一,酉时再偏移九。如此算来,每个字的偏移量是十四。墨苏用炭枝在地上演算,汗水混着泥水从额头滑落,迷了眼睛也不敢擦。
第一个字向后偏移十四,是。第二个字偏移后,是。如此这般,三个字一对,还要倒序排列。墨苏用了三个时辰,将四十七个字破译成十六个有效信息——
太子魇镇,实乃试金石。圣上欲观诸阿哥心性。尔等不必惊慌,静待复起。切记,不可与八爷党明面冲突,示弱以骄之。——索
最后一个字,让墨苏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索,索额图?这位已死了八年的太子叔姥爷,党羽竟还渗透在宫中,能传书给东宫余孽?更让他震惊的是试金石三字——太子被废,竟是康熙亲自布下的局!
油灯将尽,墨苏迅速将密信内容默记于心,然后将信纸揉碎,泡入脚边的水洼。看着墨迹在污水中散尽,他的思绪却愈发清晰。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太子胤礽被废,朝野震动,大爷党、八爷党、三爷党、四爷党纷纷出笼,或落井下石,或暗中扶持,或冷眼旁观。原来这一切,都在那位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的算计之中。
他想起父亲当年弹劾江宁织造曹寅,罪名是侵吞库银,勾结盐商,暗通反清文人。证据确凿,却反而获罪身死。当时墨苏年幼,只觉天下不公,如今想来,曹寅是康熙乳母孙氏之子,负责江南密折制度,替皇帝监视汉族文人。父亲弹劾曹寅,是不是也触碰了康熙的某根敏感神经?父亲是不是也成了试金石,用来测试朝臣的立场?
天将亮未亮,正是巡防最松懈的时辰。墨苏用窑洞里的炭灰在脸上抹出病容,眉角拉高,显得苍老猥琐;又在牙齿上涂黑垢,说话时故意漏风。他从尸体上剥下一件还算完整的丧服换上,趁晨雾混进一支进京送殡的乡民队伍。棺材里装的是一具无名老尸,家属哭得假惺惺,一看就是雇来的哭丧人——这在京城是常见生意。
队伍行至卢沟桥,桥头新贴的海捕文书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墨苏混在人群里抬头,画像上的书生剑眉星目,虽略有偏差,但那双眼睛画得极传神。告示上写着:钦犯墨苏,代号寒砚,潜藏京城,勾结逆党,悬赏三千两,死活不论。落款是步军统领衙门,但墨苏在印章的纹路上,看见了潜龙阁的暗记——那是一朵刻痕很浅的莲花,普通人会以为是印泥的洇晕。
潜龙阁的手眼通天,竟连顺天府都调动了。墨苏低头咳嗽,佝偻着身子,心中却寒意更甚:若太子复立是康熙的制衡术,那四爷党粘杆处的所有布局,是否也在皇帝默许的棋盘之内?自己截获的这封密信,康熙知不知道?如果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如果不知道,那自己这颗小棋子,是不是该主动跳到皇帝眼前,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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