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的掌柜是个驼子,姓刘,见墨苏亮出铜牌,没说话,只将他领进后院的停尸房。掀开一具薄皮棺材的盖板,下面竟是通往地窖的密道。地窖里,竹青竟在等他。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竹青开门见山,那胡商是太子党的死士,专门给你下套的。你若将原情报上报,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墨苏脊背发凉:大人早就知道?
我知道有局,不知是此局。竹青将一张更详尽的密信推过来,这是御前暗探传来的,比你那份晚到半个时辰。太子党确实在圜丘有布置,但不是为了刺杀八阿哥,是为了刺杀太子。
刺杀太子?墨苏失声。
准确说,是刺杀太子的替身。竹青冷笑,太子复立已成定局,但皇上要的是个听话的太子。太子的替身若死在圜丘,正好给太子一个借口,称有人谋害储君,从而名正言顺地清洗异己。而那个替身,是凌普找来的死囚,与太子有七分像。
墨苏头皮发麻。他以为看破了第一层,没想到下面还有第二层、第三层。
你传来的情报,正好帮我们补齐了最后一环。竹青将一份早已拟好的奏折副本给墨苏看,上面是四爷党一位御史的笔迹,写着:臣弹劾太子胤礽,自导自演刺杀局,意图清洗忠良,其心可诛。
这份奏折,会在冬至当天,由八爷党的人发现,并呈给皇上。竹青笑得像只狐狸,到时候,太子党以为我们中计,我们以为太子局中局,八爷党以为抓住了太子把柄,皇上则看穿了所有把戏。而你,寒砚,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在冬至前夜,将这份奏折的副本,不小心落在潜龙阁的据点里。让他们以为,四爷党真的中计了。
墨苏明白了。这是反间计中的反间计,是局中局中局。他要用太子的假情报,引出四爷党的真奏折,再用这份真奏折,去骗潜龙阁,最终让所有人都在康熙面前演一出大戏。而真正的导演,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老皇帝。
苏云漪会配合你。竹青最后说,她会在冬至前夜,引开潜龙阁的暗哨。
墨苏心中一震:她不是……
她是潜龙阁的人,也是我的人。竹青笑得意味深长,谍者,本就可以有两张脸。你若有本事,也可以有第三张。
墨苏退出棺材铺时,雪下得更大了。他推着粪车走在雪地里,忽然笑了,笑得无声,却泪流满面。他想起父亲教他读书时说过: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他当时不解,现在懂了。原来最高明的谍者,不是去破解秘密,而是去制造秘密,让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去破解你希望他们破解的东西。
第二天,他照常出摊算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胡商又来了,这次输了钱,没再提刺杀的事,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墨苏一眼。墨苏回以一个猥琐的笑,心里却在数日子——距离冬至,还有三天。
三天后,圜丘祭天,一切都将在那里见分晓。而他,寒砚,将用自己的方式,为父亲报第一笔仇。
雪夜,他将那份奏折副本,用油纸包好,塞进苏云漪交给他的那个布包里。布包上绣着一朵梅花,梅花的花蕊,是用金线钩的。他想起苏云漪说: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但他还是信了。不是信她的人,是信她的恨——她恨这吃人的世道,恨这龌龊的夺嫡,恨所有将人命当棋子的权贵。这点恨,与他一样,是做不得假的。
冬至前夜,他将布包放在潜龙阁据点门口的石狮子嘴里。然后躲在暗处,看着苏云漪穿着一身夜行衣,将埋伏的暗哨一一引开。她的身形在雪地里像只飞蛾,扑向火焰,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美。
墨苏没走,他看着苏云漪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云漪!
苏云漪回头,眼神震惊。他竟敢在任务中叫她的真名!
若我们能活到除夕,墨苏说,我请你吃江南的桂花糕。
苏云漪愣了愣,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若活到除夕。
她转身离去,消失在雪夜深处。墨苏也转身,推着粪车,走向自己的破庙。他知道,明天过后,这京城的天,就要变了。而他,寒砚,将不再是那个落魄秀才,而是搅动风云的那只手——哪怕这手,现在还如此稚嫩,如此颤抖。
雪落在粪车上,很快覆盖了恶臭。墨苏抬起头,看着黑沉沉的天,轻声说:爹,您当年没走完的路,儿子替您走。您没算完的命,儿子替您算。
这局棋,儿子下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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