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的雨是后半夜来的。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打在西厢房的窗纸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后来越下越密,竟成了瓢泼之势,檐角的水流顺着瓦当坠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混着风声,将禅院的静谧搅得支离破碎。
墨苏还没睡。他坐在桌前,就着油灯的光,反复看着 “柳文彦” 的身份纸条 —— 江南苏州人氏,二十三岁,三次落第后投奔京城远亲,亲眷病逝后流落街头,靠抄书糊口。这些细节被他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连 “远亲姓甚名谁”“抄书的铺子在哪” 都记得分毫不差。桌角放着那盒易容膏,瓷瓶在灯下泛着冷光,他白天试了一点在颧骨处,药膏细腻,能将骨骼的棱角磨得柔和些,确比人皮面具更自然。
忽然,窗棂传来一声极轻的 “叩响”,不是雨声,是指尖叩击木头的节奏 —— 三短两长,是翰墨斋时他与苏云漪约定的 “安全联络” 暗号。
墨苏的手瞬间顿住,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刀。苏云漪怎么会来这里?水月庵是四爷党的秘密据点,除了夜枭、了尘师太和接应的人,没人知道他藏在此处。他吹灭油灯,借着窗外的雨光,悄悄挪到窗边,撩开一条缝往外看 ——
檐下站着个黑衣人,一身夜行衣被雨水淋透,紧贴着身形,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露出的侧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正是苏云漪。她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伞骨却断了两根,显然是冒雨赶来的。
墨苏犹豫了片刻,还是拔了门闩。门刚开一条缝,苏云漪就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和雨水的湿味。她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墨苏的声音压得极低,手仍按在刀柄上。
苏云漪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到墨苏面前:“别问了,你快走。潜龙阁…… 下了‘青萍令’。”
“青萍令?” 墨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虽没见过潜龙阁的追杀令,却听夜枭提过 —— 潜龙阁的追杀令分三等,“柳叶令” 只追不杀,“青萍令” 格杀勿论,“屠龙令” 则是不死不休,连家眷都要牵连。潜龙阁竟对他下了 “青萍令”,足见他们对名录的重视。
苏云漪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枚暗红色的丹药,表面裹着一层蜡封:“这是‘龟息丹’,服用后能假死六个时辰,脉搏、呼吸都会停了,跟真死没两样。” 她的声音发颤,“他们已在京城布了天罗地网,九门提督的人盯着城门,潜龙阁的杀手守着所有要道,你唯一的生路就是‘死遁’—— 找个机会服下丹药,让人以为你死了,他们才会撤网。”
墨苏拿起那枚龟息丹,指尖触到蜡封的凉意。他盯着苏云漪:“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八爷的人,潜龙阁要抓我,你该帮他们才对。”
苏云漪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砸在衣襟上:“我欠你一条命。在翰墨斋,你明明发现了我藏在砚台里的密信,却没揭穿我。”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而且…… 潜龙阁若抓到你,拿到名录,我就没用了。八爷从不留无用之人。”
这话半真半假。墨苏心里清楚,苏云漪帮他,既有私心,也有不忍 —— 在翰墨斋的那些日子,她虽为刺探情报而来,却也曾在他被灰隼刁难时,悄悄递过一张解围的纸条。但谍战之中,容不得半分心软。
他捏着龟息丹,忽然问道:“我父亲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苏云漪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更白了。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墨苏:“你父亲…… 墨修远大人的案子,牵涉到八爷的盐税。当年他弹劾户部尚书贪墨,实则是查到了八爷通过盐商私吞盐税的证据,案子才被压下来的。”
“盐税?” 墨苏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追查父案三年,只知道父亲是因弹劾权贵被打压,却从不知背后还牵扯着八爷党。这么说来,潜龙阁追杀他,不仅是为了名录,更是怕他查到父案的真相,牵连八爷?
“别再查了。” 苏云漪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求,“墨苏,父案水太深,你斗不过八爷的。你现在拿着龟息丹,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墨苏没有回答,反而将龟息丹放回木盒,推回给苏云漪:“你若真心帮我,就告诉我,潜龙阁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他们打算在哪堵我?”
苏云漪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三日后巳时,西直门外的‘十里亭’,有辆送炭的车,车夫是潜龙阁的人。他们故意放出消息,说那辆车要送一批‘货’出城,让你以为是逃生的机会。”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其实是陷阱 —— 车斗里藏着五个杀手,你一上车,就会被他们拿下。”
“那你让我去十里亭?” 墨苏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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