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一声苍老的咳嗽,仿佛在耳边响起。
王强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缓缓回头,只见昏暗的屋檐下,一个干瘦的身影拄着拐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正是老张。
他眯缝着眼,眼神在夜色里像鹰一样锐利:“小子,偷东西也得挑个好时候。这广播室里,除了耗子屎,就剩一堆破铜烂铁了。”
王强的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张叔!张叔我错了!我不是小偷!我再也不敢了!”
“张叔!”陈景明见状,再也藏不住了,他从院墙外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快要哭出来的王强,“我们不是小偷!我们……我们是想让全村的孩子们,都能看到《水浒》的大结局!”
李娟也跟着跑了出来,怯生生地站到陈景明身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电路图。
老张的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陈景明那双倔强而清亮的眼睛上。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院子里只剩下不知名的秋虫在低声鸣叫。
“唉。”他忽然长叹一声,转身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朝自己屋里走去。
王强和陈景明对视一眼,都以为这事黄了,正准备垂头丧气地离开。
“还愣着干什么?进来。”老张嘶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三人忐忑地走进那间昏暗的小屋,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老张没有开灯,而是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子。
箱子打开,一股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而是一台布满了旋钮和仪表的、漆着军绿色油漆的古怪机器。
“军用短波收音机,能锁定微弱信号,还能外接喇叭做功率放大。”老张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冰冷的金属外壳,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比你们那个破扩音器好用。你们要干大事,就得用好家伙。拿走,用完了还回来就行。”
行动定在了《水浒传》大结局播出的前夜。
夜色深沉,打谷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萤火虫在草垛间飞舞。
王强嘴里叼着手电筒,带着村里几个胆大的半大孩子,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足有两层楼高的麦垛顶上。
他们用最长的竹竿,把李娟设计、陈景明用铜丝绕好的环形天线高高绑起,对准了村西头老张家的方向。
电线杆下,李娟踩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板凳上,屏住呼吸,用一把小老虎钳,小心翼翼地剥开电视电缆的外皮,将一根细细的同轴电缆分线头接驳进去。
锋利的铜丝划破了她的手指,渗出一颗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用黑色胶布一圈圈缠紧。
打谷场中央,陈景明守在那台改装过的“信号中继箱”前,他全神贯注地拧动着一个黄铜旋钮,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机壳上,试图从一片“沙沙”的电流噪音中,捕捉到那个属于“好汉”的频率。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仪表盘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麦垛上的王强急得直跺脚,底下围观的孩子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突然,一阵巨大的电流噪音后,一个高亢激越、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唱腔,猛地从连接着收音机的大喇叭里炸响——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通了!通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寂静的打谷场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信号,这条连接着孩子们梦想与渴望的银色丝线,终于被他们用勇气和智慧,从权力的缝隙中,硬生生扯了出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孩子们从各自的家里涌了出来,他们搬着小板凳、小马扎,甚至扛着家里的草席、铺盖卷,像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向着打谷场集结。
很快,打谷场上就围成了一片黑压压的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兴奋。
天线架到麦垛顶,信号连着所有人的心。
今夜,这里没有村长和贫民,只有一群即将见证英雄落幕的观众。
陈景明站在人群外围,最后一次检查着线路的连接。
他抬头望向那根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指向星空的天线,那根简陋的铜丝天线,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是一根刺破黑暗夜幕的银针。
他不知道,当明天晚上,《水浒传》的终章真正开始时,这根银针,又会在这片沉寂的土地上,缝合出怎样的图景。
他只知道,有些事情,从今晚开始,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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