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在那几个字上摩挲了很久,指尖冰凉。
但她没有哭,甚至连眼圈都没有红一下。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找到一把小剪刀,将那块布条完整地剪了下来,仔细叠好,塞进了口袋。
回到宿舍,她翻开那本被父亲塞进行李箱的《新华字典》,在扉页空白处,用圆珠笔一笔一划地记下了新的一笔账:“九月三日,晴。尊严损耗:+1。”
而在千里之外的深圳,王强正蜷缩在一座立交桥的桥洞下。
因为带头举报工头克扣工资,他被几个地痞“客气”地请出了工棚宿舍,身上除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就只剩下那台破录音机和那块写着“强”字的红瓷砖。
冰冷的风从桥洞穿过,带来一股下水道的腥臭味。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块冰冷的瓷砖,像是抱着唯一的希望。
凌晨三点,整个城市都睡着了,只有远处工地的探照灯还亮着。
他摸出那部旧手机,犹豫了很久,拨通了老周的电话。
“叔……是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强子?你咋了?声音不对劲。”电话那头,老周的声音带着睡意。
“叔,你……你帮我问问狗剩,高中物理难不难?”王强避开了自己的处境,声音压得很低,“我想……我想报个夜校,可我连初中数学都忘光了……”
老周在那头沉默了。
他听出了王强声音里的绝望和仅存的一丝倔强。
挂掉电话,他没再躺下,披上衣服,蹬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在凌晨的乡间小路上骑了二十里地,敲响了高老师家的门。
第二天清晨,当陈景明还在为昨天的遭遇而辗转反侧时,一包从老家寄来的教材送到了他的手上。
打开一看,是崭新的《初中物理精讲》和《高中数学同步练习》。
高老师用红笔圈出了每一章的重点,并在第一页的页脚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批注:“别管起点在哪,能抬头看路的人,就不会一辈子趴着。”
然而,路在脚下,却布满荆棘。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陈景明的名字赫然挂在榜单的倒数第十。
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脸色比窗外的阴天还沉。
“陈景明,”她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你的基础太差了,特别是英语和物理,几乎是零基础。说实话,你不适合这里。我建议你跟家里商量一下,转去职高分流班,学一门技术,对你将来更好。”
“职高?”陈景明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咬着牙,从书包里掏出那张他一直珍藏着的、关于梁山镇中学模拟考加分事件的剪报复印件,放在班主任桌上。
“老师,我不是考不好,”他直视着对方诧异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是以前,我根本没有机会好好考。”
班主任沉默了,目光在那张泛黄的复印件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你现在有机会了,别浪费。”
走出办公室,陈景明脑海里的系统界面立刻浮现出一行灰色的新标签:【环境适应滞后者】。
他盯着走廊墙上那句“知识改变命运”的巨大标语,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回到座位,翻开笔记本,在那行标签的投影下,反手写下了一行字:“那就让我,改写知识的定义。”
周末,他揣着高老师寄来的书和自己所有的决心,想去学校附近的网吧查一些免费的线上教学视频。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脸不耐烦的网管拦了下来:“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学生证呢?”
陈景明窘迫地站在原地,他根本没有办理过身份证,只有一张学籍卡。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清亮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是我弟弟,我们来查点资料。”
他猛地回头,看见李娟拎着一个帆布书包站在门口。
她没看他,而是将两张刚从打印店出来的A4纸递到网管面前,上面是她从学校图书馆官网复印的《城市青少年信息素养指南》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升学政策解读》。
“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她平静地说,“市少年宫每周六下午两点到四点有免费的电脑课,带上户口本复印件和学籍卡就能登记。”
网管悻悻地摆摆手,让他们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出网吧,沉默地走在铺满金黄落叶的街道上。
秋风卷起地上的叶子,在他们脚边打着旋,像一场迟来的、为他们童年举行的告别仪式。
当晚,陈景明在自己租住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狭小出租屋里,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翻开高老师寄来的那本《初中物理精讲》。
他忽然发现,在“力与运动”那一章的页脚,还有一行更小的字:“这一节我当年在课堂上讲得不好,概念没讲透,你替我,把它彻底补上。”
那一瞬间,一种巨大的酸楚和暖流猛地击中了他,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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