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义诊日下午,那个小小的雨棚广场下,竟然来了三十多个人。
量血压、测血糖的没几个,更多的人只是围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七嘴八舌地倾诉着。
一位以拾荒为生的独居老人,拉着小芳的手,说着说着就哭了:“姑娘,我在这住了十几年,你是第一个问我晚上吃不吃得饱的人。”
那天晚上,小芳在自己的实习日记本上,郑重写下一行字:医病先见人,救人先立魂。
改变的涟漪,甚至荡漾到了千里之外的象牙塔。
李娟将这次的“安居公约”模式,整理成了一篇题为《城市边缘群体自组织管理的实践与可行性报告》,作为社会学课程的结题成果提交。
她的导师看后大为赞赏,认为这是一个极具价值的基层治理创新样本,破格将其推荐发表在了一份面向高层的学术内参上。
谁也没想到,半个月后,这份内参被送到了教育部一位司长的案头。
那位司长在报告页边空白处,用红笔批示了八个字:“基层创新,值得重视。”
消息通过导师隐晦地传了回来,几家嗅觉敏锐的媒体开始试图联系采访。
陈景明婉拒了所有露脸的请求,只同意提供一些处理过的录音素材。
有记者在电话里不解地问:“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站出来?这对你个人未来发展很有好处。”
陈景明对着电话,轻声笑了笑:“因为在这里,我们都不是一个人在活。”
夏至当晚,一场完全由住户自发组织的“屋顶纳凉会”如期举行。
孩子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五颜六色的塑料彩带,挂在晾衣绳之间。
老人们从家里搬出小板凳,摆上切好的西瓜和自家泡的凉茶。
王强弄来一台老旧的录音机,陈景明按下了播放键,雄浑的《我的祖国》旋律流淌在闷热的都市夜空中。
当唱到“朋友来了有好酒”时,一个身影端着一个土陶酒壶,默默地走上了天台。
是马三爷。
他一言不发,走到人群中,用几个玻璃杯,给陈景明、王强和几个住户代表,挨个倒了一杯浑浊但醇香的米酒。
没人说话,没人举杯,只有晚风吹过斑驳的烂墙皮,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故乡麦田的涛声。
陈景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抬头望向那轮被高楼切割得不再圆满的月亮,脑海中的标签系统悄然启动。
这一次,那些熟悉的“房奴”、“沪漂”、“985废物”标签没有出现。
所有人的头顶,无论是租户,还是那个端着酒壶沉默站立的马三爷,都缓缓浮现出三个金色的、前所未见的大字:
【在场者】
凌晨三点,夜色最浓。
一封匿名的加密邮件,悄无声息地推送到了市住建局信息中心的公共信箱。
附件里,是那枚U盘中所有的证据链,以及一份详尽的《“阳光里”安居公约》实践范本。
邮件末尾,依旧是那行熟悉的小字:“信号不会瞎,只要还有人愿意听。”
与此同时,在另一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一位刚结束通宵加班的金融实习生,第三次点开了那个名为“原件计划”的简陋主页。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点击了注册,在留言区敲下了一行字:“我在深圳白石洲城中村,我也想试试。”
而在千里之外的“阳光里”,陈景明正坐在桌前,将一段新的录音存入云端,标题是:《播种者日记·第三章》。
窗外,一轮明月悬于楼宇的缝隙之间,像一枚被强行嵌进水泥森林里的、金色的麦穗。
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所有故事都已尘埃落定。
只有陈景明桌上的那台老旧收音机,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像是遥远地方传来的信号,终于艰难地穿透了钢筋水泥的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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