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零七分,距离钟声敲响只剩三分钟。
交易所大厅内,镁光灯的洪流将空气炙烤得近乎沸腾。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公司“数海方舟”的LOGO如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底下是不断飙升的预估股价,每一个数字都像是用金子铸成的。
钱志雄站在台侧,精心打理过的发丝纹丝不乱,昂贵的定制西装勾勒出他作为胜利者的挺拔身姿。
他望着台下那些渴望的、艳羡的、敬畏的目光,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几乎要割裂嘴角的微笑。
三十年,从那个连一碗肉都吃不起的泥腿子,到今天执掌百亿帝国的资本巨鳄,他终于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准备亲手为这个时代加冕。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滋——”
一声刺耳的电流音划破了香槟与欲望交织的空气。
全上海,从陆家嘴的摩天巨幕到徐家汇的商场外墙,再到无数个写字楼电梯里的广告屏,全市超过一万块正在直播上市仪式的户外屏幕,在同一瞬间,同步黑屏。
一秒的死寂后,所有黑色的屏幕上,跳出了一段粗粝的、摇晃的黑白影像。
那是一片无垠的金色麦田,阳光炽烈,蝉鸣如织。
三个七八岁的孩子在田埂上疯跑,卷着裤腿,满身是土。
跑在最前面的男孩,瘦得像根豆芽菜,他高高举起一张小小的卡片,在阳光下闪着廉价的镭射光,得意地冲着后面大喊:“狗剩的!是林冲!我又是林冲!”
画面一转,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笨拙地追着一只斑斓的蝴蝶,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另一个皮肤黝黑、壮得像头小牛的男孩,跑得太急,一头栽进麦浪里,又迅速地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抓起一把麦穗继续追赶。
是陈景明、李娟、王强。
是三十年前,他们还叫狗剩、娟子和强子的时候。
没有配乐,只有风声、蝉鸣和孩子们的笑闹声。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温和的男声响起,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像是从一台老式收音机里传来:
“……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
是他们小学刘老师用录音机录下的、朗读路遥《平凡的世界》的片段。
交易所大厅内,彻底哗然。
钱志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切掉!给我切掉!”他对着耳麦嘶吼。
然而,所有信号都已中断。
直播画面被这段来自过去的影像彻底劫持。
同一时间,数海方舟总部大厦,地下七层,废弃服务器焚烧炉的控制室内。
陈景明静静地站着,他消瘦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控制台。
一个U盘正插在焚烧炉的物理销毁接口上,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密码输入框正不祥地闪烁着。
只要他按下回车,这台连接着整个“人生剧本”系统核心数据库的焚烧炉就会启动,三千度的高温将在九十秒内把所有承载着亿万人命运标签的数据,连同它们的物理载体,一同化为灰烬。
而他,也将以“恶意破坏重大IPO项目”的罪名,成为一个无可赦免的罪人。
“砰!”门被猛地撞开。
李娟冲了进来,她头发凌乱,高跟鞋跑掉了一只,正光着一只脚,大口喘着粗气。
“景明,停下!证监会的特派组已经同意立案调查!你提供了关键证据,你是污点证人,你不用……”她话未说完,看到了那个焚烧炉接口,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脸色瞬间煞白,“你要活着出来,我们说好的!”
紧随其后,王强也挤了进来,他拍了拍陈景明僵直的肩膀,声音嘶哑却沉稳:“狗剩,外面的兄弟们都撤了,警察没为难他们。李娟给你找了最好的律师,钱志雄跑不了。这把钥匙,在你自己手里,”他指了指那个回车键,“怎么开这扇门,路,你自己选。”
陈景明没有回头。
他望着屏幕上那个倒计时,交易所的钟声即将敲响,而焚烧程序的倒计时也只剩下最后十秒。
他的耳边,忽然不再是李娟和王强的呼喊,也不是窗外隐约传来的警笛。
那是一个虚弱的、属于他妹妹的声音。
许多年前,在那个只有一台黑白电视的旧病房里,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妹妹,用最后一点力气拉着他的手,眼睛里闪着微光:“哥……电视上说,集齐一百零八张水浒卡,就能实现一个愿望……我看到全套了,就在天上,亮晶晶的……”
那是她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天起,他拼了命地读书,拼了命地想往上爬,他以为爬到最高,就能离那片星空更近,就能看清妹妹说的那套卡片。
可他爬到今天才发现,这城市的光太亮了,亮到他再也看不见星星,也弄丢了自己最初的那张卡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麦浪翻滚三十年请大家收藏:(m.x33yq.org)麦浪翻滚三十年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