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不回家吃饭?”王强蹲下来,问。
小宇啃着馍,头也不抬,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爸说,F档出来的人,连扫大街都嫌脏。回家,也是给他丢人。”
王强的心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
当晚,他在工坊的黑板上,擦掉了原来的众筹计划,用粉笔重重写下一行大字:“收留一个被退学的孩子 = 入股一分尊严”。
他拨通了林阿姨的电话,那个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教师:“林姨,有几个娃,可能没学上了,您那儿……能不能先帮着照看几天?”
风暴正在汇聚,陈景明决定不再等待。
他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旧衣服,伪装成应聘后勤的家长志愿者,混进了测评中心的外围区域。
他借着给各个办公室送水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数据员的操作流程。
透过一扇虚掩的门缝,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女职员,正一脸焦虑地反复刷新着一个后台页面。
她的手边,摊着一张密密麻麻的课程表,上面全是她女儿的课外班。
陈景明的“标签系统”悄然启动。
女子头顶浮现出几行半透明的词条:【怕输在起跑线】、【房贷压顶】、【丈夫冷战】。
又是系统的囚徒。
他默不作声地记下了她的工牌编号。
连夜,他通过那个国际开源平台,动用了一些灰色手段,检索到了这个女职员的社交痕迹。
一段被泄露的公司内部培训视频,赫然在列。
视频里,一个高级讲师明确提到:“……通过数据引导,将低分群体分流至职教轨道,是减轻普教系统负担、优化教育资源的有效手段。”
第二天清晨,一封匿名邮件,悄然出现在那名女职员的邮箱里。
附件是她女儿所在培训机构泄题舞弊的详细证据。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一个交换条件:“请导出我儿子陈子昂,ID号的全部原始测评日志。”
与此同时,儿童心理评估师周医生,主动约见了陈景明。
她的办公室里没有冰冷的仪器,只有温暖的沙盘和彩色的画笔。
“你儿子没病,”周医生语气谨慎,却异常坚定,“他只是在拒绝你们的世界。”她拿出一叠打印出来的色卡,“他说,蓝色让他想起麦田里的风,红色是爸爸你加班时,电脑屏幕上刺眼的光。”
她犹豫了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递了过去。
“原始数据应该已经被覆盖了,但我私自备份了他的情绪波形图。你看,他的专注度峰值,全部出现在画画、听蝉鸣和跟你讲故事的时候。”
陈景明接过U盘,指尖滚烫。
回家的路上,他插上耳机,一遍遍播放着老周留下的那段语音:“……这个城市总想让人忘掉一些事,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想忘掉的,恰恰是别人活过的全部证据。”
周二下午,学校临时召开家长会。
副校长葛兰芝站在讲台上,面容冷峻,宣布即将对四至六年级试行“动态淘汰机制”,A档学生将享有优先升入对口重点初中的推荐权。
会场里,气氛瞬间凝固,空气中弥漫着家长们压抑的焦虑。
就在葛兰芝准备展示具体细则时,陈景明从后排站了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讲台后方的投影仪幕布,突然被点亮。
不是PPT,而是一段粗糙却真实的视频。
画面里,小宇蹲在操场的角落,默默地啃着那个冰冷的馒头;深夜的餐桌前,几位家长眼神空洞地填写着天价训练营的合同;心理测评室里,那个冰冷的摄像头,正对着一个孩子惶恐不安的眼睛……一幕幕,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在场每一位父母的心脏。
视频的标题,赫然是——《我们的孩子不是数据》。
“这是谁干的?!”葛兰芝厉声质问,脸色铁青。
“这不是剪辑,是你们亲手删掉的日常。”陈景明平静地回答。
两个保安立刻朝他走来。
就在这时,他的儿子突然从座位上冲上讲台,没有人能拦住他。
他没有哭喊,只是抓起讲台上那份属于自己的、打印精美的测评报告,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如雪花般飘落。
男孩转身,拿起一支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画下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牵着手,并肩站立在一望无际的麦浪之巅。
寂静中,一个女孩默默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讲台边,站在男孩身后。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转眼间,全班的孩子都离开了座位,在讲台周围,围成了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圈。
投影仪的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教室那扇明净的窗户上——春分那天的阳光,正斜斜地照进教室,金色的光束,精准地落在那个贴着“F”标签的、此刻却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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