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自己不再是被动地接收,而是仿佛抓住了那根可以拨动未来的弦。
这种感觉并非暴烈的电击,而是一种水银般的、沉静的渗透。
他发现,当他以一种极度专注、却又彻底放弃控制欲的目光凝视一个人时,那个人被社会和命运所预设的“人生剧本”便不再是一条单行线,而是像分叉的河流,在视野边缘呈现出不同的流向。
这是一种看见,也是一种选择。看见,就意味着责任。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客厅另一端、正在打电话和妇联协调场地的李娟身上。
她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计算着什么。
瞬间,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在陈景明脑海边缘浮现:一幅画面里,李娟穿着职业套装,面容疲惫地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一手抓着扶手,另一手划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育儿账单和学区房贷款明细;另一幅画面里,她穿着朴素的棉布衬衫,站在一间阳光充足的乡村教室里,微笑着俯身纠正一个孩子的握笔姿势,窗外是无垠的田野。
他又望向窗外,王强正蹲在院子里,跟一个送货师傅讨价还价。
一条昏暗的未来线索展开:王强站在一栋烂尾楼前,满脸胡茬,眼神空洞,手里捏着一沓无法兑现的工程欠款单,身后是几个凶神恶煞的讨债人。
而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光亮道路上,他皮肤黝黑,笑容爽朗,正带着一群村民,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生态农场合作社前,向来访的考察团介绍他们的“订单农业”模式。
陈景明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套盘踞在他脑中多年的“标签系统”,第一次不再是宣判宿命的冰冷工具,而变成了一张可以干预的地图。
看见,就必须行动。
与此同时,城南的心理评估中心里,周医生将最后一页文件装订整齐。
那是一份匿名的举报材料,里面不仅有她亲笔签名的内部举报信,更附带了三年来,所有参与A/F档评级学生的心理压力波形图与学业表现的异常数据比对。
数据显示,被评为F档的学生,在脱离该体系后,其创造力和自主学习能力的增长曲线,远超那些被圈养在A档、持续接受高强度填鸭式教育的孩子。
她在自己随身的日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我们测量的不是智力,是恐惧。”写完,她将材料投进了市纪委设在医院的匿名举报箱。
行动的齿轮,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悄然啮合。
李娟的努力也迎来了突破。
她促成的“流动家庭教育缓冲基金”,终于敲定了第一个试点项目——以王强那个废弃社区活动中心改造的工坊为基地,正式设立“非标成长实验班”。
没有复杂的审批流程,以“社会组织创新实践”的名义,绕开了教育局的直接管辖。
首批招收了七名被主流学校“劝退”或主动放弃评级的学生,小宇就在其中。
报名那天,林阿姨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子找来,里面装满了还带着余温的土鸡蛋。
“娟子,这是我那托育点里三个学生的奶奶凑的‘学费’。”林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们说,不能让好心人白忙活。”李娟接过那筐沉甸甸的鸡蛋,像是接过了千钧的信任,眼眶瞬间就红了。
工坊的改造热火朝天。
王强没请外面的工程队,而是带着那七个孩子,把隔壁废弃多年的猪圈彻底清理了出来。
他教他们和水泥、砌砖墙、搭架子,把这个曾经充满秽物的地方,改造成了一间明亮的“麦穗图书馆”。
当最后一扇窗户安装好,阳光照进来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小宇,突然开口说了第一句完整的话:“我想当一个建筑师,盖不会给人分等级的房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小宇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他低下头,拿起一个刚出锅的热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王强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咧着嘴笑道:“小子,你这口馍,比清华的录取通知书还硬气!”
当晚,工坊里燃起了篝火。
孩子们围坐在一起,轮流讲着自己的梦想。
有人说要开飞机,有人说想回老家种草莓。
轮到陈景明的儿子时,他举起自己的画本,上面那幅未完成的麦田画得更满了些:“我要画完那片麦田。”火光跳跃,映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那一刻,陈景明眼前再次闪过一道破碎的残影——二十年后,一个英俊的青年站在世界顶级的现代美术馆里,指着一幅名为《金色乡愁》的巨幅油画,对围绕着他的各国记者说:“这幅画的灵感,来自我父亲。他教会我,真正的教育,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
风暴的中心,葛兰芝的内心也正经历着一场剧烈的地震。
那个充斥着AI合成音和冰冷数据的听证会,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骨髓。
深夜,她用自己的权限密钥,独自潜入了学校的中央档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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