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明坐在儿子小树的床边,柔和的床头灯将《野麦子旅行记》的绘本镀上一层暖光。
他正读到野麦子被风吹到城市水泥地缝里那一页,小树已经睡熟,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他合上书,习惯性地想拿起手机,刷一下工作群里是否有新的红点。
指尖悬在半空,却停住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
那张脸,既有他和李娟的影子,又有一种他们早已丢失的、未经雕琢的安然。
就在这份纯粹的注视中,没有任何预兆,那熟悉的、曾让他惊惧的“残影”再度浮现。
但这一次,没有坠落的电梯,没有冰冷的裁员通知。
光影在他眼前编织成一幅二十年后的景象。
地点,是那间挂着“麦田学校”牌匾的、由王强的工坊改造的教室。
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在原木色的地板上。
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眉眼酷似小树的青年正站在讲台前,他身后是一块巨大的智能屏幕。
“……所以,我们通过这段最基础的代码,就可以生成一片虚拟的麦田,”青年人的声音温和而自信,“看,调整这里的参数,它就会随着我们设定好的‘风’,泛起金色的波浪。”
台下,坐着一群肤色各异的孩子。
而在教室的后排,陈景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白发苍苍的老胡,正专注地操作着一台全新的摄影设备;曾经为他租房的房产中介小周,穿着志愿者的马甲,在给一个孩子递水;甚至王强,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正咧着嘴,对屏幕上翻滚的“麦浪”竖起大拇指。
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想看清青年脸上更多的细节,但影像如被微风吹拂的晨雾,渐渐淡去,最终消散在床头灯温暖的光晕里。
陈景明长长地、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
那套冷酷的“人生剧本”系统,那不断向他展示最坏可能的“残影”,并非诅咒,而是一面镜子。
当他的内心被恐惧和焦虑填满时,镜子就映出深渊;而当希望的微光足够强烈时,那些黑暗的岔路便会自行隐退。
他俯下身,在儿子温热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爸爸以前总怕你走错路,怕你被贴上不好的标签。现在才知道,是你,带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几乎是同一时刻,上海。
李娟的手机第七次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娟儿啊!家里的地都晾好了,我跟你爸算着日子,再不回来下种,就错过立夏的节气了!”母亲焦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穿透了钢筋水泥的隔音墙。
李娟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一份刚刚被上级批复下来的文件标题格外醒目:《关于设立“流动家庭缓冲基金”的延伸方案》。
这是她顶着巨大压力推动的成果,可以为那些像小宇家一样,在城乡之间艰难摆荡的家庭,提供最基础的紧急援助。
她沉默了片刻,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絮絮叨叨的担忧,眼前浮现出故乡那片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麦田。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妈,我订票了。这次……我不一个人回来。”
挂掉电话,她没有片刻迟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敲下:《关于建立城乡教育共生体的初步建议》。
她将这些天的思考,那些被“启明星”系统筛选掉的孩子的命运,那些被城市生活磨损的梦想,全部倾注于指尖。
她明确提出“城市资源下乡、乡村价值进城”的双向流动机制,让城市的孩子有机会体验农耕,让乡村的孩子能接触最前沿的科技。
在文档的结尾,她写下这样一段话:“我们用半生挣扎,拼命想让孩子留在城里,以为这就是胜利。我们却忘了,有些根,只有扎在野地里,才能真正活下去。”
而在他们共同的故乡,王强正用他最接地气的方式,进行着一场釜底抽薪的革命。
他召集了所有“麦穗入股”的村民,在工坊的大院里开了一场大会。
他站在一张破旧的课桌上,指着身后那块写着“播种者资料馆”的牌子,大声宣布:“从今天起,这地方不叫资料馆了,叫‘麦田学校’!只要是愿意来的孩子,不管户口在哪,不管以前成绩咋样,咱们都收!咱们教他们种地,教他们做木工,也让陈景明和李娟他们教娃儿们玩电脑,认识天上的星星!”
人群里立刻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忍不住站起来问:“强子,你这……不耽误娃儿们吗?没文凭,以后出去咋办?”
王强笑了,他指了指屋顶上那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太阳能板:“老叔,文凭是啥?是敲门砖。但要是连门在哪都找不着,砖有啥用?咱们先教会这帮小兔崽子怎么有力气、有脑子地活着,再谈怎么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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