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笼罩京城数日的阴云,带着几分勉强的暖意,洒在皇史宬的琉璃瓦上,试图驱散昨夜留下的血腥与诡秘。然而,那无形的沉重感却如同附骨之疽,萦绕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东厂番役们依旧在忙碌地清理着库房内的战斗痕迹,收敛周文渊开始僵硬的尸体,一切看似在走向终结,却又仿佛刚刚拉开另一重帷幕。
曹焱站在庭院中,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脸色却比连熬数夜还要难看,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化不开。他望着被白布覆盖、正被抬走的周文渊,眼神复杂难明。一名心腹番役快步走来,低声禀报着调查结果,声音干涩:“档头,周文渊住处已彻底搜查,干净得像从未有人居住过,连一根多余的头发都未曾找到。所有文书、笔记,甚至日常用具,都寻不见任何与‘空心人’或雷火机关兽相关的痕迹。其家人远在江南,多年未有联系,邻里对其印象也仅止于‘孤僻寡言的钦天监老爷’。”
这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一个能在钦天监潜伏数十载、身居要职而不露破绽的组织核心成员,其隐匿自身的手段,必然登峰造极。但这反而更加印证了“空心人”组织的严密与可怕。
曹焱烦躁地挥退了手下,独自在院中踱步,阳光将他焦灼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开始。
日上三竿时分,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簇拥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司礼监太监服饰的宣旨官,肃穆地踏入皇史宬。宣旨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措辞严谨而冠冕堂皇。大意是:经东厂缜密查证,钦天监监副周文渊,勾结妖邪,私研禁器,阴谋作乱,现已伏诛。此案主犯已明,余孽交由东厂继续严查。义士辛诚、沈青棠,协助破案,忠勇可嘉,特赐金银若干,以示嘉奖。
场面上的文章做得滴水不漏,该赏的赏,该结的结。然而,辛诚敏锐地注意到,那位宣旨太监在念到“周文渊”名字时,眼神有瞬间的游离,扫过周文渊尸体时,更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畏惧的复杂情绪,仿佛在看什么不洁之物。而在宣布“案结”时,其语气中的某种解脱感,也并非全然出自公务了结的轻松。
待锦衣卫簇拥着宣旨太监离去,那无形的压力似乎也随之散去了一些,至少表面如此。曹焱将辛诚拉到庭院角落一株古柏之下,阳光透过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透他眉宇间的阴郁。
“事情没那么简单。”曹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宿醉般的沙哑,“今早我去禀报厂公,详细陈述了昨夜周文渊伏法及那神秘人现身之事……厂公的态度,很是蹊跷。”他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辛诚的肩膀,语重心长,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告诫:“总之,厂公有令,此案……到此为止。你们领了赏银,暂且安心度日,莫要再深究了。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要浑得多。”
这话中的深意,辛诚如何听不出来?东厂,或者说厂公背后的意志,是要强行将案子摁下,画上一个看似圆满的句号。周文渊成了完美的替罪羊,承担了所有罪名,而真正的“空心人”组织,则被暂时掩藏了起来。
午后,辛诚和沈青棠并肩走在返回柳絮胡同的路上。阳光正好,街市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仿佛昨夜皇史宬内的生死搏杀、诡异对峙,都只是遥远而不真切的幻梦。但这短暂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水下那汹涌的暗流。
“你怎么看?”沈青棠忽然问道,她的声音在嘈杂的市井中显得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辛诚耳中。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边一个正在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又掠过对面茶馆二楼一个临窗而坐的茶客。
辛诚的目光同样看似散漫地掠过周遭,不动声色地回应:“曹焱说得对,这事到此为止——但只是对他们而言。” 他顿了顿,补充道,“从出皇史宬起,右边巷口那个补锅匠,还有刚才过去那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视线在我们身上停留的时间都长了那么一瞬。”
沈青棠微微颔首,证实了他的观察。监视并未因结案而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蔽。
回到略显僻静的柳絮胡同小院,哑婆已经备好了简单却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桌上朴素的两菜一汤,沈青棠一边盛饭,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尾巴跟到巷口,没进来。但感觉……不止一波人。”
辛诚接过饭碗,神色如常:“意料之中。吃了饭,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晚上再说。”
两人如同真正劫后余生、准备安心度日的寻常人一般,安静地用完了饭。哑婆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入夜后,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曹焱果然如辛诚所料,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夜行衣,如同融入夜色中的狸猫,从后院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悄然翻入,没有惊动任何可能的监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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