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并非来自秋末凋零的庭院,而是源于心底深处汩汩冒出的冰泉。
曹焱带着东厂番子撤走了,院门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却隔绝不了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无形压力。沈青棠站在原地,面色微白,方才曹焱那句“沈姑娘,好自为之”犹在耳边,带着东厂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审慎与警告。她知道,自己最隐秘的身份,那层“夜不收”的暗夜外衣,已然暴露在东厂高层的视野之下。若非辛诚……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辛诚的脸色平静,方才面对曹焱时的据理力争和不容置喙的强硬已然收敛,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凝思。他用尚未完全恢复功名的白身,以及侦破“幽灵账簿”案件可能带来的巨大功劳作为赌注和筹码,强行将她留在了身边,留在了这风暴眼里。这份代价,她懂。
“值得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踏上的仕途之路,那本可借此案平步青云的机会。
辛诚回过神,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你在我身边,便是此刻唯一的‘真’。”他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是陈述一个在他心中毋庸置疑的事实。在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所有言语都可能沦为术算博弈的今日,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推演一切混乱局面的定盘星。
他走回书房,沈青棠默默跟上。书桌上,还摊开着他们之前整理出的关于“幽灵账簿”的所有线索——星图密文、死亡预言、现场痕迹、赤绛泥、雷火机关兽的残片,以及那枚让她饱受折磨的“同心蛊”所带来的、时断时续的模糊感应指向。
“曹焱的上峰,或者说,东厂内部能对此事施加压力,并精准掌握你身份的人,其能量不容小觑。”辛诚的手指划过一张简陋标注着京城势力范围的地图,“他们选择在此时发难,意在阻挠,或者说,是想将调查引向某个特定的方向,甚至……灭口。”
沈青棠压下体内因情绪波动而隐隐有些躁动的蛊毒,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们怕我们继续追查下去。利用‘同心蛊’感应追踪的方法,看来是真的刺痛了他们。”
辛诚点了点头,目光锐利起来:“没错。所以,我们更不能停。对方越是慌乱出手,露出的破绽便越多。”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些纷乱的线索上,“之前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我,试图将我塑造成幕后黑手。但当我们破掉‘雷击’之局,反向追踪时,压力便来了。这说明,我们之前可能找错了方向,或者……触及了某个更核心的屏障。”
他闭上双眼,并非休息,而是进入了那玄妙的“无想心域”。脑海中,无数的线索、人物、事件开始以超越常理的速度排列、组合、推演。幽灵账簿的预言、三位官员的身份背景及其共同点、赤绛泥的来源、机关兽技术的流向、蛊毒的罕见特性、东厂异常的反应、还有那几次出现的,身法如纸鸢般的杀手……所有这些碎片,在他的心域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寻找那最关键的连接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内静得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沈青棠没有打扰他,只是悄然走到桌边,为他换上一杯新茶,然后静静守在一旁,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辛诚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没有说话,而是迅速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蘸墨,开始在上面飞快地书写、勾勒。
“三位死者,”他一边写一边说,声音低沉而清晰,“表面上看,分属不同派系,职权范围亦无太多交集。但若抛开表面的职务,深入其早年经历、门生故旧,以及近年来经手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审批、调拨文书……他们有一条隐藏的线串联着。”
笔尖在纸上划出几个关键节点:“漕运仓储的微量亏空、工部军器监一批淘汰旧械的销毁记录、钦天监一份关于‘地脉异动’的含糊其辞的奏报副本……这些零散的、几乎被人遗忘的信息,都被某种力量巧妙地利用起来,成为了‘天罚’预言实现的工具。自焚,是利用了仓储中私自囤积的某种遇湿易燃的贡品丝帛;溺水,是借用了废弃军械码头下被人为破坏的护栏;雷击,更是直接运用了本该销毁的雷火机关兽技术。”
他的笔锋最终停在了一个人名上——翰林院学士,赵思齐。
“所有这些线索,经过多层转手、模糊处理,但最终,都能在某个环节,与这位赵学士产生极其微弱的关联。或是他门生的同乡,或是他曾经审阅过的一份无关紧要的邸报,或是他一位远房姻亲所经营的商铺……”
沈青棠蹙眉:“赵思齐?此人我听说过,素有清名,为人耿介,在士林中声誉极佳,常以敢于直谏闻名。他……会是幕后主使?”这实在与她所知的那个赵思齐形象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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