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攥着那支银步摇站在廊下，霜花落在流苏上，凝成细碎的冰粒。这支步摇是昨日从翠儿房里捡到的，簪头镶嵌的红宝石缺了一角，像极了三日前李才人丢失的那支——可翠儿明明说自己从未见过。
“姐姐在看什么？”翠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沏好的茶气，“这步摇……看着有些眼熟呢。”
雨柔转身时，指尖的冰粒恰好融化，顺着步摇的银链滑进袖口。“方才在假山后捡到的，想着或许是哪位小主遗落的。”她刻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目光却锁着翠儿的眼睛——那双总是弯着笑的眼睛，此刻闪过一丝慌乱，快得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可能是丽嫔的吧，”翠儿接过茶盏的手顿了顿，指甲在釉面上划出轻响，“她前几日还念叨丢了支同款，说是陛下赏的呢。”
廊外的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雨柔注意到，翠儿的袖口沾着点暗红，像是没洗净的胭脂，而李才人丢失步摇那天，也正是用了这种海棠色胭脂。
“既然是丽嫔的，我送去给她便是。”雨柔将步摇收入袖中，故意让银链露出半寸，“说起来，翠儿你昨日去御花园时，好像也戴了支类似的银饰？”
翠儿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晃，热水溅在手背上，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笑得更柔了：“姐姐记错啦，我哪有那样贵重的东西，不过是支铜镀银的仿品罢了。”
雪越下越大，步摇的银链在袖中冰凉刺骨。雨柔望着翠儿转身去添炭时，后腰露出的那截衣料——上面沾着的草屑，和假山后那片被踩倒的兰草丛里的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昨日路过丽嫔宫时，听到里面摔碎东西的声响，夹杂着一句模糊的“红宝石划了手”。而翠儿今日递茶时，左手无名指上确实缠着圈细麻线，藏在袖口，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霜花又落了一层，步摇的流苏垂在腕间，冰凉的链身像条小蛇，正慢慢缠上真相的尾巴。
雨柔没再追问，只道：“雪大了，丽嫔宫里怕是不好走，我先把步摇收着，等雪停了再送去。”说罢，转身往偏殿走，袖中的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银链撞在红宝石缺角上，发出细碎的“叮”声，像在敲打着某个秘密。
翠儿望着她的背影，端着茶盏的手指慢慢收紧，直到指节泛白。方才雨柔提到“御花园”时，她几乎以为自己那点勾当被看穿了——那日她偷了李才人步摇，本想找机会卖个好价钱，没成想慌乱中被假山石划掉了红宝石一角，更不慎被兰草叶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步摇链上，她费了半宿才擦干净，却还是在袖口沾了点暗红痕迹。
偏殿里，雨柔将步摇放在烛火下细看。红宝石缺角处果然残留着点暗红，用银簪刮下一点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不是胭脂，是干涸的血。她又翻出前几日从李才人宫里打扫时捡到的碎胭脂，对比之下，颜色虽近，质地却完全不同。
“看来不是李才人的。”雨柔喃喃自语，心里却更沉了。若不是李才人，翠儿为何要撒谎？丽嫔那边又为何说丢了同款？
正想着，殿门被推开，柳常在裹着件狐裘走进来，肩头落满雪花。“雪下得紧，御花园的红梅该开了吧？”她搓了搓手，目光落在桌上的步摇上，“这是……”
雨柔把前因后果说了，柳常在拿起步摇端详片刻，忽然道：“这步摇的链子上，刻着个‘玉’字。”
雨柔凑近一看，果然在银链接口处发现个极小的“玉”字，刻得极浅，像是后来补上去的。“丽嫔的小字是‘玉娘’，难不成真是她的？”
“未必。”柳常在放下步摇，眼神锐利起来，“丽嫔上个月生辰，陛下赏的是支金步摇，她宝贝得很，日日戴着，哪会戴银的？再说，她素来不喜欢红宝石，嫌俗气。”
雨柔心里一动：“那翠儿为何要说是丽嫔的？”
“要么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胡乱攀扯；要么……”柳常在顿了顿，“是有人让她这么说的。”
正说着，小太监冒雪跑进来，手里举着张字条：“常在！丽嫔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有要事相商！”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晚膳后，梅坞一叙，关于‘失物’。”
柳常在看罢，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烧了：“看来丽嫔也想知道这步摇的来历。”她看向雨柔，“你跟我去。”
雨柔点头，将步摇重新藏进袖中。银链贴着肌肤，冰凉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这步摇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而水下藏着的，恐怕不止一两条鱼。
晚膳后，雪小了些。雨柔和柳常在裹紧披风，踩着薄雪往梅坞走。梅坞在御花园深处，此刻红梅初绽，暗香浮动，却透着几分冷清。
丽嫔已在亭中等着，身边只带了个贴身宫女。她穿着件月白斗篷，见柳常在进来，起身笑道：“妹妹久等了。”
“姐姐客气。”柳常在落座，目光在她发髻上一扫——插着的果然是支金步摇，流苏上坠着珍珠，与那支银步摇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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