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秋,椒房殿的梧桐叶已黄了大半。
陈阿娇倚在窗边,望着庭院中飘落的叶子出神。她已经这样呆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宫人们不敢打扰,只远远地守着。
自从三日前她从一场大病中醒来,整个人就变了。
那场病来得突然,去得也蹊跷。太医说是风寒入体,可只有阿娇自己知道,那根本不是病。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三十五岁那年,她在长门宫郁郁而终。闭眼前,她记得自己攥着一方已经发黄的白绢,上面是司马相如为她写的《长门赋》。那是她用最后一点积蓄,求那位才子写下的,希望能挽回刘彻的心。
可刘彻从未被打动。他正宠爱着卫子夫,那个出身卑微的歌女,早已忘了自己年少时“金屋藏娇”的誓言。
阿娇闭上眼,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被废后位,打入冷宫,母亲馆陶长公主跪在未央宫外苦苦哀求,却连刘彻的面都见不到。外祖母窦太后已薨,再无人能护着她们母女。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午后——
“娇娇,你看彘儿多喜欢你呀。”馆陶公主刘嫖抱着四岁的刘彻,笑眯眯地问:“彘儿,想不想娶阿娇姐姐做媳妇呀?”
那时的刘彻,虽年纪尚小,却已显露帝王家的聪慧。他眨着眼睛,奶声奶气却掷地有声:“若得阿娇为妇,当筑金屋贮之。”
就是这句“金屋藏娇”,让她和母亲都深信,这个孩子会一辈子对阿娇好。
可谁能想到,金屋成了牢笼,誓言化作利刃。
“翁主,长公主殿下回宫了。”侍女的声音打断了阿娇的回忆。
她抬眼,看见母亲馆陶公主款款走来。三十多岁的刘嫖风韵犹存,一身锦绣华服,眉宇间满是皇家贵女的傲气。
“娇娇,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刘嫖关切地抚上女儿的额头,“脸色还是这么苍白。明日母亲再请太医来看看。”
阿娇怔怔地看着母亲。前世,母亲为了她的后位殚精竭虑,最终却因插手朝政太过,惹恼了刘彻,被软禁在府中,晚景凄凉。
“母亲,”阿娇轻声开口,“我没事。”
刘嫖却忽然笑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娇娇,母亲今日在宫中见了王美人,她带着彘儿来请安。那孩子虽小,却已颇有帝王相了。你猜怎么着?他竟还问起你,说阿娇姐姐病好了没有。”
阿娇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前世的轨迹,正在一步步逼近。
“母亲,”阿娇攥紧了衣袖,“我不想见彘儿。”
刘嫖一愣,随即笑道:“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彘儿是你未来的夫婿,你不见他见谁?”
阿娇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直接违逆母亲的意思只会引起怀疑。她换了个方式,柔声道:“母亲,我才十四岁,谈婚论嫁还早。何况彘儿才四岁,懂什么夫婿不夫婿的。”
刘嫖不以为意:“正因他年纪小,才要好生培养感情。你是不知道,后宫那些女人,个个都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呢。栗姬那个贱人,前日还在陛下面前说我们陈家势大,不宜再尚公主。”
听到栗姬的名字,阿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前世,就是这个女人,因为愚蠢和傲慢被母亲设计扳倒,连带着她的儿子太子刘荣也被废。正是栗姬的倒台,才为刘彻的上位铺平了道路。
而一旦刘彻成为太子、乃至皇帝,未来还会有更多如卫子夫、李夫人那般年轻貌美的女子涌入他的后宫。她们或许出身不及栗姬高贵,手段也不及王美人老辣,但她们拥有的是帝王的爱宠和更长久的未来。她们,才是她陈阿娇一生真正的对手和噩梦。
她不想再踏入这个循环了。
她不想再争了。
“母亲,”阿娇忽然道,“我想去长乐宫探望外祖母。”
窦太后,她的外祖母,是如今宫中唯一能制约景帝的人。阿娇记得,前世的窦太后并不赞成她与刘彻的婚事,曾私下说过“阿娇性子太烈,不适合做皇后”。
可惜那时的她和母亲都听不进去。
刘嫖眼睛一亮:“好主意!你外祖母最疼你,你去请安,她一定高兴。若是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你和彘儿的婚事就更加稳妥了。”
阿娇垂下眼帘,没有反驳。
她要去见窦太后,但不是为了巩固婚事,而是为了寻找破局之法。
三日后,阿娇的身体基本康复,便在宫人的陪同下来到长乐宫。
长乐宫是太后的居所,比椒房殿更加庄严肃穆。窦太后双目失明多年,却依然耳聪心明,对朝政后宫了如指掌。
“阿娇给外祖母请安。”阿娇恭敬地行礼。
窦太后端坐在榻上,虽已年过花甲,却依然雍容华贵。她微微侧头,仿佛在用耳朵“看”人。
“是娇娇啊,起来吧。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可大好了?”太后的声音平静无波。
“劳外祖母挂心,阿娇已经好了。”阿娇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坐下。
殿内熏香袅袅,祖孙二人一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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