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衙役上来架她胳膊,粗粝的手掌勒进皮肉,骨头咯咯作响。
苏晚照挣扎时踢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在谢九章的月白鞋面上,他却连眉都没皱,只垂眼盯着那点焦痕,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异样。
“烧了多可惜。”
带着肉香的声音突然从门口飘过来,油腥味混着炭火气息扑面而来。
苏晚照扭头,见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挤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肉饼,油星子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留下几点黄渍,“那新娘脑浆要是还在,说不定能炼出‘驻颜膏’呢——听说谢公子最爱这玩意儿?”
满屋子人的目光唰地扎向谢九章。
他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童言无忌。”可苏晚照看见他袖角抖了抖,有极淡的腥甜味飘过来——那是脑组织氧化后的味道,她穿越前在解剖台上闻过无数次。
少年被衙役推搡着往外走,经过苏晚照身边时,油乎乎的手背蹭了她一下,油腻的触感黏在皮肤上。
苏晚照瞥见他手腕内侧有道极浅的纹路,像机械齿轮的刻痕,在光下泛着金属冷光。
“沈砚!”柳婆子喝了一声,“膳房的活干完了?跑这儿添什么乱!”
原来这是县衙膳房的厨役。
苏晚照被推进里间时,听见沈砚含糊的声音:“我就是来给苏仵作送肉饼的……她昨儿跪了一宿,该饿了……”
被禁足的仵作房更显逼仄,霉味浓得几乎凝成实体,呼吸都带着湿重的颗粒感。
苏晚照把藏着的指甲片放在铜锅里,加了半锅井水,架在炭盆上煮。
水汽升腾,带着井水的寒气与铜锈的金属味。
她当法医的时候学过,软组织里的异常成分遇热会析出。
水开时,她用碎瓷片刮下指甲内侧的白痕,放在陶碗里,指尖传来细微的刮擦感。
“是凝胶。”她对着光看,陶碗里的残渣泛着淡青色,像融化的琉璃,“活体摘脑的话,得用凝胶填充颅骨,不然表皮会塌陷。”
“你在说什么?”
苏晚照手一抖,陶碗差点摔了。
回头见沈砚扒着窗户,怀里抱着个破铜烂铁堆,金属碰撞声清脆作响:“我帮你偷了蒸笼、竹管,还有漏勺。”他翻出个黑黢黢的铜壶,壶身布满刮痕,“这是熬糖用的,气密性好。”
“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沈砚把东西堆在桌上,油光光的手指在铜壶口画了个圈,留下油腻的弧线,“你不是要查脑子么?我听说蒸包子的时候,蒸笼里气压大。要不搭个‘气压锅’?”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呼出的热气带着肉饼的油脂味,“我帮你,你得请我吃腊肠——县东头李记的腊肠,肥瘦各半的那种。”
苏晚照盯着他眼底闪过的幽蓝光芒——那不是人的眼睛该有的颜色,像电路板通电时的冷光。
她没接话,伸手去碰那堆铜器。
指尖触到竹管时,沈砚的手腕轻轻转了半圈,露出内侧的齿轮烙印,金属纹路在火光下微微发烫。
“你……”
“午时三刻了。”沈砚突然直起身子,“他们要烧尸体了。”
尸棚外的火把映得天空发红,热浪裹挟着松脂的焦香扑面而来。
苏晚照被押着站在人群最前面,能看见谢九章立在高台上,玉扇半掩着脸,扇骨缝隙间透出他冰冷的视线。
尸体躺在柴堆上,盖尸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新娘艳得刺目的唇,像涂了毒药的花瓣。
“慢着!”苏晚照喊出声,声音撕裂雨幕,“若死者真是暴毙,颅内压应与常人无异!我用蒸笼气压法验证——若颅骨突裂,便是生前被钻!”
人群哄笑,笑声中夹杂着铁尺敲击声。
有衙役踢了她小腿一脚:“疯了吧?”谢九章却走下高台,玉扇敲着掌心,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准她试。反正灰烬里找答案,也烧不死人。”
沈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把蒸笼架在柴堆旁,铜器碰撞声清脆如铃。
苏晚照颤抖着拿起铜针——昨夜她趁人不注意,在死者额骨上刺了个极细的孔,指尖抚过针尖,冰冷而锐利。
竹管一端接蒸笼,一端插进鼻腔;铜针封死额骨孔,形成密闭系统。
“生火。”
蒸汽顺着竹管往尸体鼻腔里钻,发出“嘶嘶”的低鸣。
苏晚照盯着死者的太阳穴,能看见皮肤下血管的轮廓在微微搏动。
气压逐渐升高,人群的笑声渐弱。
“啪。”
极轻的一声响,像冰面初裂。
死者左太阳穴裂开细缝,喷出淡粉色雾状液体,带着淡淡的甜腥味。
苏晚照后退半步,几乎撞进沈砚怀里:“颅内压超限!脑组织被移除后填充了凝胶!她是被活摘脑髓后装殓的!”
全场死寂。
谢九章的玉扇“咔”地折断,扇骨扎进掌心他都没察觉,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他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点火!”
火把扔上柴堆的刹那,热浪裹着火星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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