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子,”陈嗲嗲将那包“土方子”糯米粉塞回我手里,眼神锐利地盯着我,“咯东西,抓一把,听我口令,往门口撒!用点力气!莫怕浪费!” 他紧握着那把雷击木尺,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被方桌抵住的堂屋大门,以及门板下方那道不足一指宽的门缝。
门外,雨声似乎变小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下来,连王娭毑孙女压抑的抽泣声都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窸窸窣窣……
那声音又来了!不再是潮水般的汹涌,而是极其细微、极其密集、仿佛无数细小的爪子在门外的麻石地上、墙壁上、甚至是……门板上,疯狂地抓挠、摩擦!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无数冰冷的钢针刮擦着耳膜和神经!紧接着——
嗤啦!嗤啦!
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门缝处,探进来几根……不,是几十根!细长、尖锐、带着灰黑色油亮毛发的爪子!它们疯狂地扒拉着门缝下的地面,试图将缝隙扩大!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鼠尿、腐肉和地底淤泥的腥臭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汹涌灌入!
“啊——!”王娭毑的孙女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筛糠般发抖。两个邻居也是面无人色,攥着艾草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稳住!”陈嗲嗲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他手中的雷击木尺微微抬起,尖端对准了门缝。
就在这时,扒门的爪子突然停了下来。门缝外,那令人窒息的窸窣声也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雨滴敲打瓦檐的单调声响。
死寂。
绝对的死寂。比刚才的喧嚣更让人心头发毛。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道门缝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突然!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无比、猩红如血、充满了冰冷、贪婪、非人智慧的眼睛,猛地贴在了门缝上!它几乎占据了整个门缝的宽度,巨大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血潭,倒映着堂屋内昏黄的灯光和我们几张惊恐扭曲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属于动物的野性,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生命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
“红……红眼睛!”王娭毑的孙女牙齿咯咯作响,几乎瘫软下去。
鼠王!这绝对是鼠王的眼睛!或者至少是它意志的投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我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童年洞窟里那九点幽绿的光芒与眼前这枚巨大、猩红的独眼瞬间重叠,将深埋的恐惧彻底引爆!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对食物链顶端掠食者的绝对畏惧!
就在我被那红眼震慑得动弹不得的瞬间,陈嗲嗲动了!
“孽障!看尺!”他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浑浊的双眼精光爆射,整个人气势陡然攀升!那柄暗沉的雷击木尺被他单手举起,尺身上那些模糊的符纹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淡金色的流光!他没有直接攻击门缝,而是闪电般将尺子向前虚点,口中急速念诵出一段音节古怪、声调苍凉、仿佛带着远古回响的咒言:
“天雷隐隐,地火煌煌!五方土府,助我降殃!秽气消散,邪精伏藏!急急如律令!敕!”
最后一个“敕”字出口,陈嗲嗲猛地将雷击木尺向下一顿,尺尖重重顿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嗡——!”
一声低沉得如同大地闷吼的颤鸣,以木尺顿地处为中心,骤然扩散!那声音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震荡在人的胸腔和骨头里!一股无形的、带着灼热土腥气和微弱电流感的冲击波,如同涟漪般扫过整个堂屋!
“噗!”
门缝外,那只巨大的猩红眼睛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嘶鸣!充满了痛苦和惊怒!扒在门缝上的无数细小爪子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瞬间缩了回去!门外那令人窒息的腥臭气息也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撒!”陈嗲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斩钉截铁!
我如梦初醒,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中那包陈年糯米粉狠狠抓起一大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缝和门板下方猛地撒了出去!
噗!
白色的糯米粉如同烟雾般散开,带着浓郁的艾草和硫磺气味,瞬间弥漫在门口区域。空气中响起一阵密集的、如同热油溅入冷水般的“滋滋”声!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无数老鼠痛苦、尖锐的吱吱惨叫声!那股浓烈的腥臊气被艾草硫磺味迅速中和、驱散!
“关门!顶住!”陈嗲嗲又喝了一声。那两个邻居如梦初醒,连忙用肩膀死死顶住被桌子抵住的大门。
门外的骚乱持续了十几秒,惨叫声、抓挠声、窸窣声混乱不堪,但那只巨大的红眼睛再也没有出现。渐渐地,声音开始远去,如同退潮般消失在雨夜深处。
堂屋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王娭毑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的呼吸声。头顶的白炽灯似乎也亮堂了一些。
陈嗲嗲拄着雷击木尺,微微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股慑人的气势收敛了大半,又变回了那个精瘦的香烛店老头。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又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撒在地上的糯米粉,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紧锁。
“走哒。”他站起身,语气凝重,“但咯只是暂时的。它吃了点小亏,记仇得很。而且……”他看向依旧昏迷、但手中死死攥着那个陶土哨子的王娭毑,“咯东西,才是它真正想要的引子!”
“引子?”我惊魂未定,看着那个不起眼的灰土哨子,“这是什么?”
“招魂哨。”陈嗲嗲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掰开王娭毑的手指,将那枚小小的陶哨取了出来。哨子入手冰凉粗糙。“不是吹给人听的,是吹给……‘那些东西’听的。”他掂量着哨子,眼神复杂,“咯是当年文夕大火的时候,城里一个有名的扎纸匠老吴头的东西。他扎了一辈子纸人纸马送亡魂上路,自己最后也烧死在火里头。临死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捏了咯个哨子。哨子里,灌满了他对那场大火的怨、对烧死街坊邻居的恨、还有他自己被活活烧死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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