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灵魂深处传来冰层碎裂般的异响后,苏沫的世界便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白日里依旧平静如常的宫廷生活,另一半,则是午夜梦回时,那道在意识之海中不断扩大的、吞噬一切的黑色裂缝。
它像一个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清晰地感觉到,离别的倒计时,已经无情地开启。
她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更没有资格沉溺于对未知的恐惧。拉美西斯在朝堂上收获的那些荣光与赞美,像最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她知道,他越是耀眼,就越是离不开她所构建的这一切。而她,即将成为他盛世蓝图上,那个最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崩塌的基石。
王宫西侧,一座原本用于存放祭祀之物的偏殿,如今被改造成了她的专属工坊。这里,成了她与时间赛跑的战场。
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新制莎草纸卷所特有的、类似青草的甘甜,混杂着墨汁的微苦,以及为了彻夜工作而燃起的、十几盏铜制油灯所散发出的、浓郁的油膏气息。近百卷崭新的、一人多高的莎草纸,如同列队的士兵,整齐地堆放在墙角,等待着被赋予使命。
苏沫摒弃了所有繁复的现代化学公式和物理定律,那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无异于天书。她必须成为一个“翻译家”,将二十一世纪的科学体系,用公元前十三世纪的古埃及人能够理解的、最直观的方式,“翻译”出来。
她的笔尖在莎草纸上飞快地移动,仿佛要将脑海中那座浩瀚的文明图书馆,都一笔一划地浓缩在这脆弱的纸卷之上。
在一张描绘医学的图纸上,她画下了一幅远比当时任何解剖图都更精确的人体骨骼图。每一根肋骨的数量,每一节脊椎的构造,都被清晰地标注出来。而在旁边,她又画出了心脏、肺、肝脏和胃的相对位置,并用最简单的象形文字,在旁边注解道:“灵魂的居所,生命的源泉,需谨慎对待,不可轻易损伤。”她还特意画了一个被木板固定住的、断裂的小腿骨,旁边画着它愈合后的样子,注解是:“骨之断裂,如芦苇之折,善加固定,可盼其复原。”
在另一卷关于农业的图谱上,她画下了小麦、大麦、亚麻和豆类等不同作物的生长周期图。更令人惊叹的是,她还画出了伴生作物的概念。她画了一株玉米,旁边画了一株攀爬的豆类,又在根部画了一株南瓜,并用一个代表“和谐”与“丰饶”的符号将它们圈在一起,旁边注解:“三者为邻,土地欢欣,各取所需,产量倍增。”而在另一旁,她画了一种常见的杂草,并用一个代表“憎恶”与“争斗”的符号,标注它与小麦之间的关系。
她甚至将目光投向了浩瀚的星空。她画出了一幅简易的星图,以北极星为中心,勾勒出几个主要的星座。更重要的是,她用特殊的符号,标记出了金、木、水、火、土这几颗肉眼可见的行星的运行轨迹,并将它们命名为“迷途的星辰”,注解道:“众星归位,唯此五星,特立独行,其轨迹蕴含季节更替与尼罗河泛滥之秘。”
她画得很快,很急,仿佛身后有无形的猛兽在追赶。灯火之下,她年轻的脸庞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严肃,额前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墨汁染黑了她的指尖,连续数日的伏案工作让她的腰背如同针扎般酸痛,但她不敢停下。
*我不能永远陪着他,不能像普通的妻子那样,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头偕老。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偷窃来的、注定要归还的幻梦。*
她的心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种与命运抗争的、近乎悲壮的炽热与决绝。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我的眼睛、我的思想、我所知所学的一切,都留下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了,这些东西,就是他继续前行的地图。拉美西斯,我能给你的,不是永恒的陪伴,而是让你拥有开创一个永恒伟业的能力。这,才是我爱你的方式。*
苏沫的“疯狂”举动,自然瞒不过拉美西斯。寝宫里日渐浓郁的墨水味,她眼底愈发明显的青黑色,以及她愈发沉默的状态,都像一根根尖刺,扎在拉美西斯那颗本就因恐惧而脆弱不堪的心上。他几次三番地想冲进工坊,将她从那些纸卷中拖出来,命令她休息,但他又隐隐感觉到,这是她对抗内心不安的唯一方式。阻止她,或许会让她更快地被那份不安所吞噬。
在经过了一夜辗转反侧的挣扎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将首席谋士普塔赫摩斯召到了自己的书房。
“普塔赫摩斯,”拉美西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神女殿下正在记录她从神域带来的知识,这对于埃及而言,是无上的恩典。你去,以‘协助神女整理神谕’的名义,看看她需要什么,并且,把她所做的一切,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但他相信,这位埃及最聪明的臣子,能够明白他未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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