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我。那一眼里有一个词。那词是托付。
“卡恩队长,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她的声音虚,风把它压回去一半。她说话时微笑,那笑不刻意,是把人心安下的笑。我单膝跪地,刀柄在手,头垂。
“守护法老与您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我尽量让声稳。稳到火光在我周围跳,也像跟着我的气息走。她看我,看得很仔细,像要在我脸上记下什么。她把目光略略移向门内,又回我。
“我离开后,拉美西斯的性情或许会……变得更加凌厉。”
她说“离开”。她说得很轻。她不是试图把这条线硬拉长。她指到了一点。她轻轻看门,低声。
“他肩上的担子太重。而我……不能再陪着他。”
她说“不能”。不是“不会”。我在这两个词里听出了她的敬。我心里动了一动。我是从泥里走出来的人。我把宠辱都放在外面。我很少在别人话里听出尺度。我在她这句里听到了。她替他把一句最难的承当说成了该有的节律。
“卡恩,你是他最信任的臂膀。”
她看我。
“我希望你不仅是他的剑,也能在必要的时候,成为劝诫他的盾。”
我忽然抬头。这句把我从地面往上抬了一寸。我的眼里闪了一下。我听懂她的意思。劝的难。我知道。盾的不只是挡外面的刀,还有挡从心里生出的锋。我没有说“臣下不敢”。我没有说“臣只守命”。我不躲。我把右拳敲在左胸,声音不大,干脆,响到骨。
“我的忠诚属于法老。”
我先把这句放前。我的眼里是黑,是直。
“但我的敬意,您已经赢得。”
我把“敬意”两个字慢慢放出来,像把它安在一个我从未给人的位置。我继续。
“卡恩在此立誓。只要我一息尚存,必将守护您的意志在埃及延续。守护法老,直至生命尽头。”
我的词简单。我不用“违誓天罚”的句。我不信天会替我执法。我只信我自己一句。我会把这句压在我每日睁眼闭眼之间。阿尼娅的手抖了一下,她迅速按住,把那滴险些落下的眼泪逼回,眼里出短短一线笑,又立刻收住。
她安静地笑。我也没有伸手。我怕一伸手我就软。我不能软。她点头,轻轻一声。
“我信你。”
她这样说。我用眼接住。这一句像把我肩上的盔甲按得更贴我的骨。我低声。
“谢谢。”
我不说“谢恩”。那两字轻,太礼。我用“谢谢”。这两个字从我喉间出来,很生。阿尼娅看我一眼,眼里又有一线笑。普塔赫摩斯在暗处轻轻转目,他看见这句,他把它记在心里。
她转身,扶着阿尼娅,缓慢往内。走两步,停一息。回头看我,目在我刀柄上停一下。她不说话,她的眼只让我看见一个意思。那意思是“把它用在该用的地方”。我点头。我把刀往鞘里按一寸。这是“收锋”的意思。她轻轻笑,转身。那笑很淡,像星在水里轻轻颤。
门轻轻合一寸。我的肩沉一寸。我不放松。我把力从眼往肩移。普塔赫摩斯在暗里很轻吐出一口长气,他按了按胸,他不让这个动作被人看见。他藏在黑里。阿尼娅的影没了。只剩火。火不安静,火像人心。
我抬手,极轻,比手势。两个影如水流出,又如水隐回。我不动声色。我把几个角的更换时间缩短,把巡更的点往内移动。我用最小的动作把宫的护线拉密。我不需要庙的神。我只需要每一条走道上每一寸可能会被踩出的声提前换掉。我在心里用一支看不见的笔把这些画下来。我画得很快。我画完。我收笔。我从不让人看见我脑子里的图。我只让人看我的背。我把图藏在里头,我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我把它做成剑,我把它做成盾。
“队长。”
柱后有人刚换完更,低低试探。他叫我一声,声音像把石子轻轻放在地上。
“说。”我不转身。
“后殿的侧廊,有宫人夜行。衣是侍从的样子,脚步轻,避光。”
“哪一系。”
“像是梅塞尔妃的宫人。”
我眼冷了一寸。我不抽刀。我把拇指在剑柄上的花纹上轻滑。我在滑这一轮时把怒从胸里推回去。我知道雄狮悲伤时鬣狗会试图靠近。我不让鬣狗有机会。我压声。
“白鸟。”
这是今晚的暗号。影从柱影里贴着石沿出。他们无声。我左食指在刀鞘上轻敲两下,这是节律,这是路线。他们知道该走哪一根柱的背面,知道该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呼吸里收住一条坏心。他们去了。
我把背往门又靠近一寸。我的肩更沉。我像把门背在背上。我把整座宫的黑背在背上。我抬眼看了一下天,星还是那几颗,亮的亮,远的远。我在心里说了一句。
我在。
这句是给门里的他,给门里那位今晚把额头抵在她发上的人。我在门外,我在夜里,我在刀的柄上,我在石的影里。我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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