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颠簸感终于平息。
青澜抱着昏迷的灼璃，从半空中踉跄跌落，重重摔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闷哼一声，本就因反噬而剧痛的五脏六腑更是翻江倒海，喉头一甜，又是一口瘀血涌上，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里的灼璃。
她双眼紧闭，长睫如蝶翼般脆弱地垂落，脸上毫无血色，唇边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身向来华丽张扬的赤色狐裘，此刻也沾满了尘土与焦痕，破损不堪。
为了护住他，她竟燃烧了本源……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比魔功反噬更痛。他下意识收拢了手臂，将怀中冰冷的身躯抱得更紧了些，试图传递过去一丝温度，却发现自己浑身也冷得如同冰块。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昏暗的山洞，洞壁粗糙，隐约能看到一些黯淡的、不知名的苔藓散发微光。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陈腐的土腥味。洞顶有水滴偶尔落下，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唯一的出口被一堆坍塌的乱石堵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石缝中透入。
看来，那三枚秘境碎片引发的空间传送并不稳定，将他们随机抛到了这个未知的、封闭的鬼地方。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股更深的无力与茫然覆盖。安全了，然后呢？
他将灼璃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地面上，自己则脱力般靠坐在旁边的石壁下，大口喘息着，试图压制体内依旧混乱不堪的气息。魔种因为力量透支和反噬暂时沉寂，但那股冰冷的侵蚀感依旧盘踞在丹田。寂灭魔雷的力量也消耗殆尽，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麻痹感在经脉中游走。
而龙血……他能感觉到，那原本炽热纯阳的真龙之血，此刻像是被墨汁污染了一般，变得粘稠而阴寒。
他闭上眼，葬星谷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灼璃燃烧狐火挡在他身前的决绝背影，她吐血却依旧强撑的倔强，还有自己那不受控制刺出的寂灭雷枪，以及最后关头那撕心裂肺般的强行扭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只是不想再被抛弃，不想再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信任崩塌之苦。可为什么，当他选择拥抱黑暗，将所有的痛苦与愤怒化为力量后，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心却比之前更痛，更空？
“呃……”一声细微的呻吟从旁边传来。
青澜猛地睁开眼，看向灼璃。
只见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狐狸眼里，此刻只剩下疲惫、痛苦，以及……一片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她自身也吞噬的灰暗与自责。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怔怔地望着昏暗的洞顶，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游离天外。
“……醒了？”青澜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灼璃没有看他，依旧望着洞顶，半晌，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破碎的声音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
“是我……错了……”
青澜身体一僵。
“是我太自负……以为能替你遮风挡雨，护你一世无忧……却忘了教你，这世道的风刀霜剑，人心的魑魅魍魉……”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我只教你信我，却没教你……该如何去信这世间，也没教你……当这信任崩塌时，该如何自处……”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凌乱的发丝中。
“我把你养成了一株只能依附于我、受不得半点风雨的娇花……所以，当真正的风雨来临，当日晷蛊惑、证据‘确凿’时，你才会……崩溃得如此彻底，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对抗这你无法承受的‘背叛’……”
她猛地咳嗽起来，牵动了内伤，又呕出小口淤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攥紧了身下冰冷的地面，指节泛白。
“是我……是我教育的失败……才将你……逼上了这条……万劫不复的魔道……”
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是一柄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青澜的心脏！
他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想大声反驳，想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是玄狼族太狡诈，是墨渊太阴险，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心志不坚，被痛苦和绝望蒙蔽了双眼！
可是，这些话卡在喉咙里，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魔功的反噬和内心的巨大冲击，让他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着灼璃那副心死大于默哀的模样，看着她因为自责而彻底垮掉的肩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宁愿她像之前那样，对他怒目而视，喊打喊杀，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所有的生机和骄傲，都随着那“教育失败”的结论，一同碎裂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沙哑的气音。
山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规律地敲打着，更显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灼璃似乎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她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看也没看青澜一眼，只是踉跄着走到山洞另一角，盘膝坐下，开始试图运转功法疗伤。但那动作，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麻木与机械。
青澜靠在石壁上，看着她疏离冷漠的背影，感受着体内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只觉得这个刚刚脱离险境的避难所，比葬星谷的万狼噬天阵，更让他窒息。
他亲手，将那个会笑会闹、会护短也会揍他的阿璃，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而就在这时，他丹田内那枚一直沉寂的噬星核，表面那道隐蔽的符文，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远方的墨渊虚影，似乎透过这枚棋子，感应到了此地那浓郁到极致的痛苦与绝望，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邃。
山洞外，被乱石堵住的缝隙中，似乎有某种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隐约传来。
这处绝境中的临时避难所，似乎也并不太平。而两人之间那坚冰般的隔阂与心结，又该如何化解？或者说……还能化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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