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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话虽多，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结却始终未散，像是蒙了一层化不开的雾。尤其是提到“正阳道”时，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虽转瞬即逝，却被一旁留心观察的林清尘捕捉得正着。
林清尘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徐兄弟，看你谈吐不凡，可总觉得你心里压着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若不嫌弃，不妨说说？”话一出口，他便微微懊恼：两人不过是山野间偶然相逢，算不得深交，这般直接追问他人心事，确实有些冒昧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徐松涛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反感，反而握着烤肉签的手顿了顿，沉默片刻后，竟真的打开了话匣子，将满心的纠结一股脑倒了出来。
“古兄，不瞒你说，我以前就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徐松涛苦笑着摇头，语气里满是自嘲，“家里本是凌云城的富商，可我偏偏不争气，整日就知道斗鸟斗鸡、流连风月场所，把家底败得七七八八不说，还活活气病了父母——最后他们……都走了。”说到“走了”二字，他声音低了下去，指尖微微泛白，显然那段过往是他心头难以愈合的疤。
父母离世后，没了约束的徐松涛更是放纵了一阵，日子过得看似快活，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更让他困惑至今的，是他的妻子王雪兰。
“你说怪不怪，我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个妻子。”徐松涛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茫然，“她叫王雪兰，出身正阳道，还是派里的圣女！正阳道你知道吧？那是三教之首，多少青年才俊挤破头想靠近她，可她偏偏……偏偏死心塌地跟着我这个废人。”
“你说，她图我什么呢？”徐松涛望着跳动的火焰，喃喃自语，眉宇间的郁结更重了几分，“我一身的臭毛病，她堂堂正阳圣女，何必把自己绑在我身上？”
徐松涛也曾不止一次问过王雪兰，为何要委屈自己。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王雪兰总是温温柔柔地说，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在她尚未出生时，两家就已定下婚约；她素来重信义，既已许下承诺，便不会中途反悔，更不会做失信于人之事。
听着王雪兰掷地有声的话，徐松涛只觉得脸颊发烫，一股难以言喻的惭愧从心底翻涌上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用来掷骰子、斗蛐蛐，曾挥霍过父母留下的家业，却从未为谁真正努力过。如今面对这样一位不嫌弃他、甚至愿意接纳他所有不堪的女子，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变好”的念头：“雪兰，我……我以前太混了，往后我定改了那些臭毛病，好好做事，不辜负你。”
可他这话刚说完，王雪兰却轻轻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拂过他皱起的眉头，眼神里满是认真：“松涛，我嫁的就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是从前那样爱闹的性子，还是将来想变的模样，我都跟着你。你不用为了我刻意改变什么，若是你处处拘谨，反倒不是我认识的徐松涛了——那样的话，我心里才会觉得有压力。”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灵动的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娇俏：“再说了，我喜欢的本就是你身上那股张扬不羁的劲儿，待人待事都有自己的脾性，多有人格魅力。要是你变成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书呆子，每日只知之乎者也，那日子才叫无趣呢。”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浇暖了徐松涛的心房。他怔怔地看着王雪兰，眼眶竟有些发热——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不图他的家世，不盼他的改变，只爱他本真的模样。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仔细想想，王雪兰说的那些“喜欢”，可不正是他骨子里的模样？爱热闹、讲义气，虽爱玩乐却有底线，哪里需要刻意改变？不过徐松涛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从前那些斗鸟斗鸡的小打小闹尚可，可欺男霸女、残害无辜的恶事，他从始至终都没碰过。既然妻子没提半分要求，他便更放开性子，依旧过着从前那般自在的日子。
他身边依旧围着一群狐朋狗友，时常约着去凌云城的怡红院，几人围坐在一起，或吟诗作对，或谈天说地，伴着丝竹声和酒香，日子过得好不惬意。更让朋友们羡慕的是，王雪兰从不阻拦他，有时兴致来了，还会亲自陪着他一起去——她从不扭捏，与众人谈笑风生，举止大方得体，半点没有正阳圣女的架子。
每次这时，总有朋友凑到徐松涛身边，满脸艳羡地叹道：“松涛兄，你这真是好福气！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听着这话，徐松涛心里就像灌了蜜，只觉得人生的快活日子也不过如此。他靠在软榻上，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的妻子，听着朋友们的欢声笑语，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可命运偏不遂人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悄悄变了——徐松涛每天晚上都会被同一个噩梦缠上。梦里的他不再是凌云城的徐家公子，而是身披黑袍、眼冒红光的灭世天魔，双手沾满了鲜血，所到之处，昆仑界的城池化为废墟，生灵尽数消亡。
最让他心悸的是，梦里的王雪兰竟提着长剑，与三教四派的人并肩站在他对面，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们一起向他发起攻击，剑光、法术密密麻麻地朝他袭来，疼得他骨头都像要裂开。直到他倒在血泊中，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三教四派的人围在一起欢庆，有人高声喊道：“终于铲除了这个魔头！昆仑界可保太平了！”
每一次，当梦中那冰冷的剑光刺穿了胸膛，徐松涛都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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