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洛漓开始频繁出入寒潭。
不是为了修炼，只是坐在潭边那棵老槐树下，看着千年冰髓在水底泛着幽蓝的光。寒风吹过，带起他宽大的衣袍，像只欲飞却不得的鸟。
他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在等着他。比如某个雪天，有人蹲在冰珠旁，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说“你要记得我”；比如某个黎明，有人将龙涎珠塞进他嘴里，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颤。
这些碎片式的画面，像冰下的鱼，时不时撞一下他的识海，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
“凌长老倒是清闲。”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凌洛漓猛地回头，商逸冰站在几步外，手里提着个食盒，蓝色的执法警装在白雪里格外显眼。她的脸颊冻得通红，鼻尖却沁着细汗，像是赶路来的。
“你怎么来了？”他站起身，不知为何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将腕间的平安绳往袖管里藏了藏。
商逸冰避开他的目光，将食盒放在树下的石桌上：“李长老说你总来这儿，怕你着凉，让我送些御寒的点心。”她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桂花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我放在这儿了，先走了。”
“等等。”凌洛漓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凉，像寒潭的水。他触到她袖口下凸起的冰纹，识海突然剧痛，眼前炸开一片冰蓝——是她挡在他身前，冰盾碎裂的瞬间，她回头对他笑了笑，说“别怕”。
“啊！”商逸冰被他抓得生疼，猛地抽回手，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她惊恐地看着他，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长老请自重！”
凌洛漓的手僵在半空，刚才的画面太清晰，清晰到他能闻到她发间的冷香，感受到她挡在身前时微微颤抖的肩。“我……”他想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却见商逸冰的眼眶红了，不是委屈，是决绝。
“凌长老，”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冷得像冰，“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是高高在上的内门长老，我是执法队的普通弟子，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桂花糕的热气渐渐散了，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张纸，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星图，像小孩子的涂鸦。凌洛漓认得，那是镇妖塔下石室墙壁上的星图，是他当时随手画给她看的。
他的心脏像被那星图的尖角狠狠扎了下，疼得他喘不过气。
商逸冰也看到了那张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忙合上食盒：“是我拿错了！”她转身就跑，脚步踉跄，像是在逃离什么。
凌洛漓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冰纹袖口少了那抹熟悉的红——那颗血珠光点，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像她心里关于他的那份热，也被生生掐灭了。
他捡起食盒里的桂花糕，入口微甜，却带着股化不开的苦涩。他想起寒潭百日，她是不是也这样，一边盼着他醒来，一边又怕他醒来后忘了一切？
从那天起，商逸冰开始刻意避开他。
执法队的训练改在了后山，避开他常去的星图阁；膳堂里，她总是等他走了才去打饭；就连宗门集会，她也缩在人群最后，低着头，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凌洛漓的心越来越空，空到他开始疯狂修炼，试图用灵力填补那份失落。可越是修炼，星主令就越烫，像是在提醒他，有个重要的人，一件重要的事，被他弄丢了。
一日，他在星图阁查阅典籍，看到一本《冰系灵根异闻录》，里面记载着“冰纹泣血”——当冰脉承者心碎到极致时，本命光点会消散，灵根也会随之枯萎。
他猛地合上典籍，冲出星图阁，直奔执法队的住处。
执法队的弟子说，商逸冰今天没去训练，说是身体不适，在房里休息。
凌洛漓撞开她的房门时，正看到她趴在桌上咳嗽，手帕上沾着点点猩红。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冰纹在腕间黯淡无光，像快要熄灭的烛火。
“你怎么弄成这样？！”他冲过去抱住她，她的身体烫得惊人，却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商逸冰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推开他，声音虚弱却依旧冰冷：“凌长老，请你出去，我想休息。”
“你的灵根在枯萎！”凌洛漓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是因为我，对不对？是因为我忘了你，你才……”
“不是！”商逸冰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是我自己没用！是我守不住自己的心，才会变成这样！跟你没关系！”
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像要把他的皮肤烧穿。凌洛漓突然想起那个带着烟火气的吻，想起她扑向祭坛时决绝的背影，想起她说“要战一起战”时眼底的光。
那些被冰封的记忆，像碎裂的冰，终于在她的眼泪里，一点点融化了。
“逸冰……”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心疼，“对不起，我想起来了。”
商逸冰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凌洛漓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窝，感受着她的颤抖，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我想起来了，镇妖塔下的告白，葬星渊的并肩，寒潭边你说的每一句话……逸冰，对不起，我让你等太久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房间里，商逸冰的哭声低低响起，像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
凌洛漓一遍遍地吻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逐渐回暖的身体。他知道，他亏欠她的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但他会用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去温暖她那颗被他冰封过的心。
碎冰之下，记忆复苏。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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