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潭底,骸骨坑洞。
死寂如浓稠的墨汁,沉沉压在刑天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尘埃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幽姬躺在他臂弯里,轻得像一片即将燃尽的枯叶。她颈侧被深渊之子撕开的伤口,边缘凝结着诡异的青黑色冰晶,丝丝缕缕的灰败死气如同活物,缓慢而执着地沿着她苍白的肌肤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生机寸寸湮灭。她微弱的鼻息拂过刑天裸露的白骨左臂,冰冷得让他心胆俱裂。
“娘…”刑天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气流摩擦喉管的嘶哑。他右臂依旧被那诡异的黑冰死死封冻,沉重如玄铁,刺骨的寒意和凶煞戾气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骨髓,试图将他的意志拖入那片太古凶兽的绝望深渊。体内更是翻江倒海,玉佩残留的微弱星火、石片凶煞、血脉戾气,还有父亲刑战焚身一击融入他体内的最后暖流,彼此疯狂冲突撕扯,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濒临炸裂的鼓点。剧痛如附骨之蛆,啃噬着他每一寸神经。
而比这伤痛更令人窒息的,是黑暗中那一双双亮起的幽绿眼瞳。
腐心毒狼。
它们无声无息地从堆积如山的骸骨缝隙、从污秽泥沼的阴影里钻出,像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幽灵。瘦骨嶙峋,皮毛肮脏打结,溃烂的伤口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散发出浓烈的腐烂恶臭。它们贪婪地盯着坑洞中央的两个活物,涎水从咧开的嘴角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幽绿的眼珠里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灵动,只有饥饿、疯狂,以及对血肉最原始的渴望。狼群缓缓移动,形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利爪刮擦着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刑天仅存的右眼瞳孔缩紧,视线扫过逼近的狼群,最终死死钉在头狼身上。那畜生体型最为庞大,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翻卷着,腐烂的皮肉下隐约可见森白的骨头。它咧着嘴,露出匕首般参差不齐的黄牙,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它是这群地狱饿鬼的核心,是撕碎一切的尖牙。
就在刑天神经绷紧到极限的刹那,一道褴褛瘦小的黑影,带着一股混合着腐土与剧毒的腥风,猛地从斜刺里的骸骨堆后扑出!
是那个深渊之子!
他深灰色的眼瞳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到令人心悸的贪婪——死死锁定刑天胸前!那里,玉佩崩碎后,仅剩的一点微弱星辉,如同风中残烛,在刑天破烂衣襟的缝隙间顽强地明灭闪烁。这点微光,在这绝对黑暗的深渊之底,成了唯一的光源,也成了这诡异孩童眼中无法抗拒的诱惑。
“光…我的…”孩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干涩嘶哑,不似人声。他枯瘦如柴的手臂闪电般探出,五根指甲乌黑尖利如鹰爪,狠狠抓向刑天胸口!
“滚开!”刑天低吼,仅存的左臂本能地挥起格挡。白骨与枯爪猛烈碰撞,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刺耳锐响!孩童的力量大得惊人,震得刑天左臂白骨一阵嗡鸣,裂痛钻心。他身体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踉跄,脚下踩碎几根枯骨,怀中的幽姬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撕扯间,孩童褴褛的衣袖被刑天格挡的手臂猛地带起,“嗤啦”一声,撕裂开来!
就在那一瞬间,刑天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孩童小臂内侧!
那并非寻常孩童的肌肤。在深灰色的、仿佛蒙着一层死灰的皮肤下,一个古老繁复的烙印赫然呈现!它由无数细密、玄奥的线条构成,核心处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星璇!那星璇流转的韵律,那线条勾勒出的神秘轨迹,与刑天记忆中玉佩崩裂刹那显露的星穹符文——一模一样!
同源!绝对的同源!
这念头如同九天神雷,带着撕裂一切的威能,狠狠劈入刑天混乱濒死的意识之海!所有的剧痛、绝望、濒死的麻木,在这惊雷之下被炸得粉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那烙印,瞳孔深处倒映着那旋转的星璇,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
深渊之子?这烙印?玉佩的来历?腐心潭底……星穹古路?!
巨大的谜团如同深渊本身,瞬间将他吞没,带来比死亡更沉重的窒息感。
孩童对刑天的震惊毫无所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点微弱的星辉上。一击被阻,他发出野兽般的尖啸,深灰色的眼瞳因极度的渴望和暴怒而扭曲,再次疯狂扑上,枯爪带起腥风,直取刑天咽喉!
“呃啊——!”刑天猛地回神,死亡的危机感压过了震撼。他抱着幽姬,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向后急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爪击。枯爪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不能再犹豫了!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已经逼近到不足三丈!幽绿的狼瞳在黑暗中连成一片贪婪的鬼火之海。
刑天的目光瞬间变得如淬火的寒铁,死死锁定了那头肩胛带伤的头狼。父亲刑战最后那声撕裂苍穹的嘶吼,如同战鼓般在他灵魂深处炸响:“攻其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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