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像无数根钢针,穿透层层叠叠的尸骸缝隙,狠狠扎在刑天裸露的皮肤上。血腥气、腐肉的恶臭,被这滂沱的雨水搅动、稀释,又沉沉地压下来,灌满口鼻。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像是在吞咽着泥泞和死亡。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才将自己从这由人兽残躯堆砌的、滑腻冰冷的尸堆里挣了出来,半个身子还陷在污秽的泥浆里。
视线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世界只剩下灰蒙的雨幕和脚下令人作呕的泥泞。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掌却在黏滑的腐殖质里按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触感异常,带着一丝突兀的锐利。
刑天猛地低头,五指下意识地收紧。泥水从他指缝间被挤出,露出底下一点幽邃的蓝光。他用力将那东西从泥里抠出,冰冷的雨水立刻冲刷掉包裹其上的污秽。
一支簪子。
簪身是某种不知名的乌沉金属,带着被岁月摩挲过的温润光泽。簪头,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蓝萤石。那宝石在晦暗天光下,依旧固执地折射出幽深、冰冷的光泽,像凝固了一小片深海,又像传说中能洞穿幽冥的鬼眼。雨水洗过,蓝光愈发纯粹、冷冽,清晰地映出刑天那张被血污、泥浆和疲惫彻底覆盖的脸。一道尚未完全凝固的伤口斜斜划过他眉骨,渗出的血丝被雨水冲淡,蜿蜒如蛇,在蓝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这雕工……这形态……
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寒风猛地灌进肺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牵动左肩那被狼爪撕裂的恐怖伤口,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过神经。图腾的紫黑色纹路在破损的皮肉下不安地扭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灼痛和冰寒。然而,比这伤痛更尖锐的,是簪子本身带来的冲击。
太像了。
像他记忆深处,母亲发髻上那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饰物。母亲粗糙的手指曾无数次摩挲过簪头的蓝萤石,在昏暗的油灯下,那石头会折射出温暖的光晕,映着她眼中温柔而坚韧的笑意。只是母亲那支更简朴,宝石也更小,远不如掌中这支精巧华贵,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富家气息。
是谁的?那个在兽潮中惊鸿一瞥、最终也葬身于此的富家女?
冰冷的蓝光刺着他的眼,也刺着他的心。母亲的面容在眼前晃动,带着诀别时的泪光。这枚簪子,像一个冰冷的钩子,把他从濒死的麻木里狠狠拽了出来,拽向更深的、混杂着血腥与思念的痛楚旋涡。他死死攥紧簪子,坚硬的簪身硌着掌心,那点冰冷的蓝光仿佛要嵌入他的骨血里。不是为了它的价值,而是为了那点酷似的影子,为了这尸山血海中唯一一点与“过去”相关的冰冷凭证。
他把它狠狠按进怀里,紧贴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冰冷的金属和宝石隔着湿透的破烂衣衫,传来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凉意,像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呃……”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呻吟从身后传来。刑天猛地回头,动作牵扯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墨漓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他刚刚爬出的尸堆边缘,被泥水半掩着,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雨水打碎的枯叶。她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只有眉心发际线附近,那一点新浮现的金色印记,在昏暗的雨幕中顽强地闪烁着。
那光芒极其微弱,明灭不定,如同狂风里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残烛。每一次光芒亮起,都伴随着墨漓身体一阵细微的、痛苦的抽搐。那是祭坛最后爆发的洪荒龙威强行注入的一丝生机,是她体内磐龙血脉被更深层力量唤醒的征兆,也是此刻维系她脆弱生命、对抗高烧与重伤的唯一火种。
刑天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簪子带来的短暂恍惚瞬间被更沉重的现实碾碎。他咬紧牙关,将涌上喉头的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和剧痛的身体,挪到墨漓身边。
“漓儿……”他嘶哑地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墨漓毫无反应,只有眉心那点金芒微弱地跳动着,回应着这绝望的呼唤。
不能停在这里!这尸堆是死亡的温床,血腥味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刑天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野兽般的凶悍。他艰难地弯下腰,避开左肩狰狞的伤口,用尚能活动的右臂和腰背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将墨漓滚烫、绵软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到自己背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图腾纹路在皮肉下灼烧般搏动,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混着雨水涔涔而下。
墨漓轻得可怕,像一片羽毛,又重逾千钧,压在他伤痕累累的脊梁上。她滚烫的额头无力地抵着他冰冷的后颈,那微弱的金芒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暖意。
刑天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腐臭和泥土腥气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他低吼一声,像一头负伤的孤狼,猛地从泥泞中站起!双腿因脱力和剧痛剧烈颤抖,几乎再次跪倒,但他死死撑住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由尸骸和绝望铺就的泥沼,目光扫过那支被他攥得温热的蓝萤石簪——它正静静躺在他胸前的衣襟里,隔着湿透的布料,冰冷而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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