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黑暗,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劈头盖脸地吞没了墨漓。她拖着刑天沉重的身躯,几乎是滚落进这条深埋地底、不知淤积了多少岁月的排污渠。粘稠的淤泥瞬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混杂着腐烂与金属锈蚀的腥气直冲鼻腔,熏得她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咳……咳咳……”刑天在她臂弯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又呕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那血污溅在墨漓早已破烂不堪的裙裾上,迅速被污泥同化。他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肩头那个被乌蹄踏雪以冰霜龙息强行封住的伤口,还在极其缓慢地向外渗着一种诡异的暗金色液体,每一次渗出,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意识的痉挛。
“哥!”墨漓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死寂的排污渠里显得微弱而绝望。她咬紧牙关,撕下仅存的半幅裙摆,手忙脚乱地裹住刑天肩头的伤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粘稠的暗金色血液,一股灼痛感立刻传来,仿佛那不是血,而是滚烫的熔岩。她强忍着,又从贴身小囊中摸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臭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定脉……锁元……”她默念着家传的针诀,指尖微颤,却精准地将银针依次刺入刑天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银针入体,刑天身体的痉挛似乎减轻了些许,但墨漓的心却沉得更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银针上传来的震动——那是刑天体内三股狂暴力量(熔金血脉的灼热、玄冥死气的阴寒、星图烙印的深邃)在失去乌蹄踏雪寒气压制后,再次疯狂撕扯他残破躯体的迹象。它们像三条失控的毒龙,在他经脉血肉中冲撞、吞噬,每一次碰撞都让刑天的生机流逝一分。银针只能暂时封住伤口,却封不住这来自内部的毁灭洪流。
绝望如同排污渠里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漫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抱着刑天滚烫又冰冷的身躯,背靠着滑腻湿冷的渠壁,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恶臭。深渊之上,章邯那冰冷贪婪的目光,龙骸毁灭吐息的余威,还有乌蹄踏雪最后那声悲怆的嘶鸣……一幕幕在眼前闪回。哥哥会死在这里吗?死在这肮脏恶臭、无人知晓的角落?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刑天散乱发髻间那枚蓝萤石簪子上亮起。光芒很淡,却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簪子似乎在微微发烫,那幽蓝的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仿佛一颗在污泥中挣扎跳动的心脏。
墨漓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刑天的手。几乎是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感,从脚下深沉的大地深处传来。那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源自古老血脉、跨越时空的微弱呼唤。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那深渊之底,庞大龙骸颅骨内,那双曾充满毁灭意志的巨眼,此刻正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旋涡——暴戾、痛苦,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源自洪荒的茫然。
“它……在回应?”墨漓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枚幽光闪烁的簪子。这枚簪子,这个被章邯称为“钥匙”的东西,竟真的与那灭世般的龙骸有着如此深刻的联系!刑天的熔金之血,似乎成了唤醒某种沉眠契约的引子!
然而,这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尚未在她心中燃起,排污渠入口的方向,骤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踩踏声和金属甲片摩擦的刺耳声响!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迅速打破了渠底的死寂。
“搜!他们受了重伤,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粗粝的声音在入口处响起,带着章邯麾下黑冰卫特有的冷酷。
墨漓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结。追兵!来得太快了!她猛地屏住呼吸,将刑天往渠壁更深的阴影里拖拽,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淤泥中。怎么办?哥哥昏迷不醒,体内力量暴走,自己也是强弩之末……难道真要葬身在这污秽之地?
极度的紧张和绝望让她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就在她试图寻找任何可能藏身的缝隙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渠底淤泥与污水的交界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反光。不是水光,更像是……某种破碎的鳞片?
她强忍着恶臭,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摸索。指尖触碰到几片坚硬、冰凉、边缘锋利的碎片。她将它们抠了出来,借着簪子上那点微弱的幽蓝光芒看去——碎片呈暗沉的青灰色,表面覆盖着极其繁复玄奥的天然纹路,即便沾满污秽,依旧隐隐流转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内敛而古老的光泽。这光泽……竟与簪子散发的幽光,有着某种神韵上的呼应!
龙鳞?不,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骨骼的碎片,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残留着不朽的气息。是那深渊龙骸散落的遗骨?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排污渠底?
墨漓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她低头看向刑天,他依旧昏迷,但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与某种幻象搏斗。簪子的幽光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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