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回到设于原盐务稽核所的临时团部时,已是午后。
弥漫全城的浓雾终于彻底散去,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惨白,无力地照在青石板街道和林立的井架天车上,给这座刚刚易手的盐都增添了几分异样的清晰与冷清。
团部里人来人往,电话铃声、电报滴答声、军官们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处理着接收防务、清点仓库、安抚地方等千头万绪的事务,显得忙碌而嘈杂。
然而,这份忙碌却未能驱散张阳眉宇间那沉淀下来的凝重。
他穿过庭院,对沿途敬礼的军官们只是微微颔首,径直走向里面一间相对安静些的厢房,那是他临时的办公兼休息室。
“小果,栓柱,你们来一下。”他朝外面喊了一声。
很快,陈小果和李栓柱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陈小果依旧精明干练,但眼底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李栓柱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显然也知晓了那份沉重的伤亡统计。
“团座,您找我们?”
陈小果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张阳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树,沉默了片刻。
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小果,栓柱,”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这次战役,我们赢了,拿下了自贡,控制了周边三县,战略上,我们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他顿了顿,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两位心腹手下,那眼神中没有了胜利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痛楚。
“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很惨重!阵亡一千六百八十七人!重伤一千四百三十四人!轻伤还不算!这意味着,至少有超过三千个家庭,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
“他们信任我张阳,信任我们新编第九团,相信跟着我们能挣出一条活路,能保护家园,所以才把家里的命根子送到我们这里来当兵!可我们……我们却把这些家庭的希望、把他们赖以生存的支柱,给弄没了!弄残了!”
“我……我没有脸面回去面对宜宾、南溪那些眼巴巴盼着儿子、丈夫回家的父老乡亲!我张阳,对不起他们的信任!”
陈小果和李栓柱都低下了头,房间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栓柱的眼圈有些发红,他想起了那些熟悉的、如今却已天人永隔的面孔,想起了战场上惨烈的景象。陈小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劝慰道:
“团座,仗打成这样,谁也不想。可这就是战争啊!刘文辉几万大军压过来,我们不打,就是死路一条!弟兄们是为了保卫家园而战,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您不必过于自责……”
“账不能这么算。”
张阳轻轻地打断了他,眼神却显得平和:
“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个人的头上,就可能是一座山,那些失去儿子的老母亲,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在他们的生活里,宜宾自贡花落谁家,哪里有那么重要?对他们来说,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他们的天,就塌了!”
他走到两人面前,拍了拍两人的手臂,语气开始变得坚定:
“所以,我们要对这几千个失去顶梁柱的家庭负责!否则,我们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旧军阀又有什么区别?”
李栓柱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
“团座,您说吧,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
张阳嗯了一声,继续说道:
“首先,是钱!我们必须大幅提高抚恤标准和伤残补助!原来的阵亡抚恤金一百块大洋,太少了!根本不够一个家庭支撑几年!我决定,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提高到三百块大洋!一次性发放!”
“三百?”
陈小果吃了一惊:
“团座,这……这比很多部队军官的抚恤都高了!我们虽然拿下了自贡,但盐场的收益要理顺还需要时间,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现金,恐怕……”
“小果!”
张阳再次打断了他,继续说道:
“钱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把我们纱纺厂、机械厂的利润拿出来!必须保证这几千个家庭,不至于因为失去顶梁柱,在短期内就彻底垮掉!”
他看向李栓柱:
“栓柱,你负责后勤和征兵,你最清楚下面弟兄们家里的情况,你说,一百块大洋,够一个失去壮劳力的家庭活多久?”
李栓柱沉默了一下,老实回答:“省吃俭用,最多……三五年。要是家里有老人孩子生病,或者遇到灾年,可能一两年就……”
“是啊,一两年!”
张阳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所以,三百块,并不多!至于伤残补助金,可根据具体情况,按一百块到两百块钱的标准发放,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步!”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陈小果在快速心算着这笔巨额开支,眉头紧锁。可一想起那些曾经跟着他冲锋陷阵,现在却已经是一捧黄土的战友们,他的心也瞬间被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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